也不知道他到底晓不晓得,反正他就这么满含着歉意地离去了,天擦黑的当口便叫清止送来了金疮药,想必是晓得了老太太吩咐不许她看大夫。
沈南宝看着瓷瓶上纵横交织的纹路,身后是站立难安的风月在哭,“姐儿,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不敢,我瞧你敢得很,连我的招咐都不听了,可不是敢得很。”
沈南宝语气带着轻哂,听得风月心头一颤,连忙跪了下来,“姐儿,小的只是一时太气了,所以口没得遮拦,您就罚小的罢,小的知道错了,小的甘愿受罚。”
沈南宝提了提唇角,“你说你晓得错了,那你说说你晓得错哪里了?”
风月怯生生地站在后面,觑着沈南宝沉沉如水的面貌,搓着衣角道:“不该只图一时心快,口没个遮拦。”
沈南宝点点头说你也知道,“我平日从来没说过你什么,一是因着自小的情谊,二来便是我觉得你是那个有分寸的人,虽说在小事上有些犯迷糊,大事上却绝不含糊,何况上次我还同你说过,三哥哥是三哥哥,他们是他们,不能因着他们的罪过去迁怒三哥哥,你怎么就听不进去?还是说你就是那个欺软怕硬的,见着三哥哥是个说理的,晓得自惭的,所以就在他面前这么没规矩了?”
风月听了心口一紧,膝行着向前去抓她的袍角,“姐儿,是小的,小的见着姐儿您这样心头难受,所以才这么说的,而且府上就只有三公子能替姐儿说话,小的只是不想姐儿白忍这些委屈。”
这番话不算短,她又哭着,遂说起来断断续续,听得沈南宝心里头不是滋味起来,那牵在衣衽上的一小道力气,也成了她最好的助力,抚平着沈南宝的怒意。
转过头,又见到风月颤弱的双肩,心肠便再也硬不起来了,让她起身。
风月哪肯,捂着眼,泪啊、声啊都从指缝里泄了出来,“姐儿罚小的罢,小的心头好受点。”
“你是不是还跟我犟,还不听我的?”
沈南宝竖着眉,半威胁她,“还是说,你要我伤着这么一双手扶你起来?”
风月听罢也不强项了,抽噎着站了起来。
沈南宝这才接着她方才的话说:“我晓得你是打心底儿的怜疼我,替我不忍,但是你想想世间的事哪有那么轻快的,你瞧瞧萧指挥使不也是忍了十年半载,如今才这么扬眉吐气的么。”
道理都懂,只是落到自个儿身上,还是忍不住。
她又没有姐儿这样开阔的心胸,和竹石一样的韧性。
沈南宝望向庭院,天边一道细小的银钩,弯在上头,将檐角、树梢都浸在月华里,只有荆桃还是阴沉的,阴沉得不透一丝光。
游廊里传来橐橐的步声,在风里花摇柳颤的灯笼隐隐照亮来人的眉眼,见是方官。
自 沈南宝晓得方官是萧逸宸的人之后便不再对她有所管束,就是日常的服侍也没强揪着她做,她仿佛也心安理得得很,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风月是个半吊子的性子,方才还哭,此刻看到方官,泪还没来得及收,就开始转了性子碎嘴起来,“姐儿,莫不还是多紧顾紧顾着这方官,到底不是自己的人,万一做了什么坏事,那是能将我们连根拔起的后果。”
一番话说毕,方官已经登门入室,朝着沈南宝屈了屈膝,“姐儿。”
然后从怀里掏出个掐丝珐琅盒子,“这是主子叫小的给您的。”
沈南宝心头像被人扽住似的,漏了半拍,“殿帅来了?”
甫一开口便觉自己说错了话,这二人私信又不至于非要萧逸宸上门来,透过那荆桃掩埋的小洞就能互通。
沈南宝脸上热辣辣的,嗽了嗽将嗓子清了一番,复问:“你什么时候告诉的他。”
“姐儿一回来,小的就给主子说了。”
方官垂着头,看不见神色,语调也是那么轻淡如水,叫人咂不出味道来,“主子还叫小的给姐儿捎一句话,宽慰姐儿。”
真是奇了。
那样的人物还晓得宽慰人了?
沈南宝升了些兴趣,“什么话?”
方官略略抬起头,眉眼打起官司,“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大抵是她也觉得这话奇怪,有些窘迫地搓起手指。
沈南宝和风月怔在那儿,愕得一室寂静了下来,只听得闷闷的风扶进,撩起帷幄的声响。
半晌,沈南宝才找到自己的声儿,点点头,“说得极好。”
前人之言,可不是好么。
沈南宝没理会心头擦过的那一丝惘惘,吩咐着方官把盒子放下。
那盒子造型古朴,精细的纹路在一芒一芒跳跃的灯火下扭曲,逐渐生出了萧逸宸的那双眉眼,还有他那张浅浅上弯的嘴,正咧着冲她笑。
沈南宝一怔,从脊梁生出无边的寒意,吓得她不敢再看那盒子,赫然吩咐风月将它锁在抽屉里。
也没再和方官说什么,只道困了,自顾上了床了,裹了被子睡去。
虽道是入睡前惊心动魄了一番,但这一夜睡得十分安稳,翌日早早地起了床,换了凉绸的齐胸襦裙,精神抖擞的去给殷老太太晨省。
路过甬道时,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