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伊就惨了,那些下人拉架时顺带着自己的恨也一并撒了,所以现下髻歪釵倒的,领褖也被扯了个大开。
沈南伊见所有人都朝自己投来目光,惊恐极了,忙不迭拽紧自个儿的衣襟。
孔氏见状气笑了,“都舍得做这起子腌臜事了,也就差支个招子挂府门外,袒胸露乳的揽客了,你还怕臊什么脸子呐!”
沈莳有些见不下去,吭哧吭哧地嗫嚅了句,“孔夫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孔氏搓着牙花子瞪过来,“我怎么不能这么说?我恨不得写了状词贴告示墙,叫全京畿的人儿来论论这事!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么下贱!是打量着我儿心善,是个会怜人的所以就这么迫害我儿么?我且要问问你们,秋闱就要到了,要是我儿因为这个事上不了榜,又或是仕途遭了阻,你们拿什么来赔!”
越说,越想起因这事受的那些委屈和嬉笑,甚至在家老爷都要指责她,怪她没教育好舒直,日日都去那小蹄子房间里睡,婆婆也因而总是与她冷脸子,变着法的挑她的刺。
这些也都罢了,她竟然还这么蠢的着了道来沈府提亲。
她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孔氏指着沈南伊浑身觳觫。
那壁殷老太太被这么一闹,闹得心肝俱裂,想撒手不管了,可到底是嫡出啊,这么叫人指着鼻子骂,丢的是沈府的脸。
殷老太太下了椅,握住孔氏的手和和气气地说:“孔夫人,这事细究起来确实是我们姐儿不对,可如今事已至此,闹大了,也不过是两败俱伤,何不化干戈为玉帛,这样不止我们两家,还有国子祭酒家也会心存感激,何况你也晓得,伊姐儿是彭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自她出生,彭氏就一直给她备着嫁妆,我昨个儿去清点了,少说也是百担的架势。”
百担,少说都是几万两。
这要是收进府中,一直紧巴的伯爵府也不用再这么勒紧裤腰带的过活了。
甚至还多出好多利市打点官场……
孔氏一双眼轱辘转个不停。
沈南宝却看着殷老太太这样,只觉得好笑,果然是狗急跳墙,连往日的圆通都舍了,她难道都忘了萧逸宸这个受官家彻查五惟在患的殿前司指挥使还在场么?
果然,萧逸宸嗤出了声,“百担,罪妇彭氏她这个做沈家主母的,到底收了多少暮夜金啊?”
殷老太太重点却在另外的地方上,“罪妇?”
萧逸宸点头道如是,“我方才不是说了么,过来是例行公事,这公事嘛,就是缉拿罪妇彭氏的。”
萧逸宸说着,视线凉凉一划,划向在旁早就呆怔的沈莳,脸上忽而绽放出诡异而讽刺的笑,“说起来,我倒是想问问,沈大人堂堂右通政呢,怎么这点家务事都彻查不清楚呢?当年顾小娘过身,居然是罪妇彭氏下的毒。”
沈莳脸色一霎铁青。
沈南伊尖啸起来,“顾小娘她不该死么?她害死了我四弟弟,就是将她拿去凌迟都不为过,凭什么我母亲要为这事担责,那顾小娘呢?沈南宝呢?她们不更应该入彀么?她们五脏六腑都烂透的贱人!”
萧逸宸冷眯了眼,顷刻,状若才想起般地嗳了声,“怪我,我倒是忘了,当年彭氏压根没有怀孕。”
沈南伊怔住了。
殷老太太趔趄了下,扶着额快要晕过去。
沈莳也不好看相,一双目瞠得跟十五的月亮一样圆。
沈南伊呢,想尖叫,想撒泼,说这些都是萧逸宸偏颇沈南宝嫁祸给自己母亲,可是这样的话刚刚到嗓子眼,就蓦地想起母亲那一次又一次的不寻常。
就是那个绿葵,她也打听了,的确曾经府上有这么一个人,还是顾小娘的随侍!
意识到这点,一直仰赖的恨意像逶迤的铜镜,轰然破碎了。
所有事物都露出本来的面目,就连面前站着的这些人都生疏了,像月光底下,暗仄里一闪而过的青白断壁。
残缺的、片面的、晦涩的,潜藏着的静静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