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宝知道,于萧逸宸这类人来说,赴官场如蹈火海,稍有不慎,便是三木加身,所以需得嘴有个把门,肚能有海量,能掖得住事,把算计放在心里,这样才能不惹人注目,才不坏菜。
所以她再焦急也会按捺,只把应该说的说了,“我不好撬人嘴舌,也不愿过问官场的事,我只希图着您行事翼翼,从前你光杆子一个儿,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而今不一样,也是拖家带口的了,行事到底要审慎二分。”
说完,脸膛后知后觉的臊了起来。
虽然她意思是他如今也是有妹妹、有家人的人了。
但不知为什么,这话过了嘴,却变了味,仿佛是在说夫妇。
夫妇二字掠过心头,是牵筋动骨的酸涩,闹得腰肚儿又酸疼了,沈南宝忍住了捂它的动作,却没忍得住煞白的脸。
萧逸宸见状,刚刚还因此话咂出来的甜一霎没了,忙忙道:“是又疼了?”
他听到她唔了声,愈发手忙脚乱了,一壁儿催促着车把式快点,一壁儿福灵心至般的,又想起方才在陈侯府看到的那盏茶。
茶茶茶!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她来月事的?
不止如此,还有先前那鼻痔!
为什么她的事陈方彦那腌躯老都知道?
萧逸宸越想越不周章,忍不住的,有了气性,“所以,好端端的在家里歇着不好么?非得去那个陈侯府,见什么三哥哥,这下好了,三哥哥见没了,这身子也不爽快了!”
他语气拭雪钢刀般的凉,听得沈南宝直泛委屈,捂住肚儿,也没什么好声气了,“大哥哥说得是,是我不爱护自个儿,这下好了,吃着了报应,大哥哥您也别叫车把式快点,您就让他慢点,疼死我最好了!”
萧逸宸听着刺耳,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你也知道你不爱护自个儿!你既知道,那你还同那个陈方彦说什么月事!你是真真的期待着他找了官媒登我们郡王府的门呐!”
沈南宝觉得他不可理喻,她怎么待陈方彦的,他又不是没瞧见。
怎么又说得像她欢喜陈方彦似的。
更何况,她在他心目中就是这么个不矜持的人么?
这样的事她都不害臊地同旁人说?
忽而听得一阵鞭响,车把式勒住了辔头,停下了轿子。
沈南宝便登时撂了车帘,连脚蹬都没蹬的,一举跃下了轿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萧逸宸直搓牙花儿,“真是愈发没心肝了!看我还管你不!”
说是这么说,脚却很诚实,抬起来就要跟上去。
坤鸿就是在这个时候压着刀,拦住了去路,“主子。”
萧逸宸乜了他眼,“什么事?”
坤鸿心在腔子里踉跄了下,忙忙跪了下来,压低声道:“是沈莳。”
萧逸宸眉心一颦蹙,再抬起眼,人已经转过角门不见了踪影,便作罢了,带他去往了后院辟出的净室。
穿过一道直龙通的修廊,进了月洞门,方见到两壁扶栏围困,数杆的修竹罗列成爿,拾了曲径,分花拂柳半盏茶的光景,便有一结柏屏遮护,踅身进去,这才到了净室。
净室后正对著一个大湖,名为接天湖,是因一眼望去恍惚接天连碧,不过入夏时盛开菡萏,所以又有个别名,是叫莲花荡。如今入了秋,那湖面没什么花,不过几爿绿蘋,但岸上景色怡人悦目,数不清的枫林渐染着黄碧,略一翣眼,就跟点燃了半边天似的。
坤鸿跟着萧逸宸登门入室。
室内没设置太多摆设,正中一鼎古铜炉,壁上一轴白描大士像,再有便是东南方朱红的书案,案上笔砚铺排,侧边有经卷数帙。
萧逸宸走过去随手拈一卷翻看,笔势俊逸的行草正书从他眼底一溜而过,“他什么事?”
坤鸿如是说,“主子可还记得前儿沈大姑娘刺伤陈都护一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