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看得很清楚,他惘惘的笑了,黢黑的眼里仿佛蒙上了一层壅塞的纱。
“不,我错了,你没忘,你忘的是我如今还审查他!你这么做,就不怕我公报私仇?”
沈南宝身形猛地一震颤,她纳罕地看着他,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说是了,她的确忘记了,所以她要收回方才的话。
还是说搬出一堆的道理,叫他不能公私不分?
她乱糟糟地想着。
陈方彦呢,大抵是察觉这样说话太过了,握在她肩头的手,缓缓落了下来。
他闭上眸,深长地道:“方才的话,你就当没听过。”
沈南宝不响,他却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值得人高兴的事,慢慢的、佯佯的笑了,眉飞色舞的,就是那双睁开的眼,也像点燃了什么,焰焰往外跳着的火光。
“沈南宝,咱们赌赌,明儿要是艳阳高照,今儿的事就一笔勾销,咱们都全抛脑后去;要是明儿落了雨,我便自去做我那个风流快活的陈方彦。”
“你说,好不好啊?”
他仍旧笑着,沈南宝却在这拖长的郎朗笑声里,读出了他的恐惧,还有只属于他十多年的寂寂。
当然了,还有梦里他的那些哭、那些声嘶力竭都在此时、此刻,烟似的,一蓬一蓬浮上来,直熏到她脑子里。
沈南宝翣了翣眼,“我……”
耳畔传来飒飒的风,手肘被什么掣住了,猛地把她扽到一边,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她扑进了苏合香的圈套里。
在那个天旋地转的刹那里,她听到萧逸宸的声音。
“陈大人,镇日倒闲得很,拉着舍妹侵早的出,挨黑的回。”
沈南宝针刺了一般,蓦地抬起头,眼在月下晶亮,晶亮得映着萧逸宸精瓷的脸庞。
她的目不转睛,陈方彦看见了,就如同那次看竞渡、那次乞巧节……那么多的无数次。
她满心满眼的只有他。
即便他和她是兄妹,她依然也要为了他抛弃掉一切,情愿为了他独活!
袖笼下的手紧紧攥住了,他脸上的神情仿佛隐在了云层后,黑洞洞的,唯剩下一副单薄的喉咙寡凉的响着。
“比不得萧指挥使,日日陪着郑二姑娘,也不觉得腻味儿。”
萧逸宸眼底闪过一道慌乱,觑了觑沈南宝,见她没什么动容,脸上又一阵儿的纠结。
却又很快的,萧逸宸晏晏笑了,“再闲也闲不过陈大人,拿了官家的令儿要彻查沈莳,白日要与舍妹相游,临了夜,还要回去周旋才纳进府上的那个妓家。”
他看到陈方彦身子明显震了一震,捺着嘴角道:“虽说男人养通房纳小妾都实属常事,但于我来说扪心厌恶这类,也不愿瞧自个儿的妹妹到时候为了所谓的三从四德五常,用独守空房换来个‘雅量’的美赞!所以,还请陈大人自矜自重罢!”
也不等陈方彦言声,自顾自揸住了沈南宝腕儿,扽着她就往回走。
那脚步生着风,沈南宝被他拽得一路趔趄,“你慢点……”
他却回过头,戾戾的一双眼钉子一样凿住了她,“作什么?等着他赶上来将你从我这水深火热的苦难中解救出去?还是说等着他再像方才那样梨膏饧般的,难舍难分的贴着你。”
他说话一贯的气人。
再好性的人儿都忍不住锤锤胸口,顿顿足,啐骂几声。
所以,就算沈南宝听出了这话里的夹掺,也气成了河鲀。
她挣了挣手,没挣得开,这才撒了句,“是你把我手抓得疼了!”
萧逸宸一怔,触着烫水般的,一霎缩回了手,并借着两道幽幽的灯火探看她的手,嘴却毛驴啃磨盘般的硬,“说了叫你不要同他出去,你非不听非要去,这下好了,尝到苦头了,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他总是这样,三言两语就能把人气得灵魂出窍。
沈南宝捂着腕儿,凉凉瞟他一眼,“咱馒头别说窝窝,大哥哥还是先将自个儿的事理陈展罢,别事没厘清,就来这儿板着脸跟我吹这些冷风。”
这话噎了个萧逸宸捯气,“你和我能一样么?”
沈南宝还是那样寡凉的神气,“是,我是小娘子,且得注意着女诫,不得同外男多接触,大哥哥您便不一样了,您便是去勾栏也没人敢置喙您呐,甚至还得夸赞您一句风流倜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