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是几只艖艒破水缭绕而来。
有人在这样的锣鼓声里说了一句,“是傀儡戏来了。”
像是印证那人的说法,那艖艒上的彩楼开了道门,走出两只傀儡儿,身后牵悬着几根线索,随着彩楼下小三门里的人手指一动、一拽,那两只傀儡儿一个举棹划船,一个垂钓翠水。
不过一会儿,那垂钓的傀儡儿猛地一举竿,拽出一条硕大肥白的鱼,鱼鳞在光下盈盈闪着彩光,博得岸上一众人声喝彩。
郑书昭就是在这样乌喧喧的境况,将嘴放在了沈南宝的耳边,“还是宝妹妹精打细算,知道只在傅尧俞和陈方彦之间挑选太狭隘了,也晓得这光禄大夫叶郡公的几个哥儿才逸清俊,是可靠的官人人选,这样也好,这样你就不必赖在郡王府,日后和我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说到这处,她似乎有了美好的畅想,低低的笑了起来,痒梭梭的吹着气。
沈南宝只觉得刺恼得厉害,忙避开了。
郑书昭便一改方才怨毒的语气,带着怜疼意味的,向柳夫人哀声道:“我替宝妹妹多谢夫人的垂爱了。”
柳夫人脸上显得有些诧异,但一顷儿的功夫,她便恍然地笑道:“我先听人说,你家同郡王家有那个结亲的意思,我当时还以为是空穴来风,没想……”
柳夫人停了一停,拿眼细细打扫着郑书昭,重又说道:“倒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极相配得很。”
这也是客套话罢了。
但郑书昭还是飞红的颊畔,糯糯地应着,“还没商定呢,他日下里也忙,总要等那事过了才行。”
萧逸宸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过这些高门命妇向来最会扮好脸,迎场合,柳夫人便嗳了声,“那你便好好等着,反正正年轻呢,还怕耽搁这点子辰光!”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沈南宝倒落了个清净,其他几个小娘子经方才那一事,也明白沈南宝是个刺头,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人物,便都打着幌子,各自往一壁儿与旁人絮叨起来。
沈南宝看了会那水上傀儡戏,也自觉无趣,携着风月和绿葵往顺天门外去了。
刚踩了脚蹬要上轿,身后疾疾传来一声,“五妹妹。”
多么令人熟悉的称谓,叫沈南宝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那声音愈发进了,这次不再是五妹妹,而是沉闷的一声响。
沈南宝回过头,便见沈南宛跪在地上,拿首抢地絮絮地哭着,“五……萧二姑娘,还请您帮帮忙,替我母亲赎一赎身。”
风月却先啐道:“凭什么?早先在府上你们母女见姐儿有难有曾相帮吗?”
沈南宛哭声更为郁滞了,“是,所以现在我们落到了这样的田地,我也自食恶果,我母亲也是,可……我母亲……萧二姑娘,您知道的,我母亲方落了胎,便被我那个外祖母卖到瓦舍,那些个打手又都不是人,他们日日夜夜催着我母亲干活,只准我母亲睡一两个时辰,再这样下去,她会没命的……”
一壁儿说着,一壁儿拿头磕地,和身后金明池内的鼓声交织在一块儿,咚咚的,直要撞到人心坎里去。
沈南宝却还是那副样儿,冷冷的神气,“所以你来求我,却不去求三哥哥。”
沈南宛身形怔了一怔,泪眼里透出迷蒙的光,“三弟弟……”
她突然一笑,“萧二姑娘知道三弟弟现在作什么么?”
沈南宝道:“自那日与他在北郡侯府分道扬镳后,我再没见过他了。”
分道扬镳这个词用得好啊!
叫沈南宛一顷儿便听出来其中的深意,她兀自自地点头,“怪道我叫他来找你,他总是推脱,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一迭声的原来如此,最后变了调,成了低低的笑,笑到末,斑驳着泪的脸掺了狠,沈南宛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一句。
“他现在自同那谢元昶流连勾栏的快活着,哪里还顾我们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