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歪斜着头,神情苦恼。
但这苦恼没延捱多久,风月便跟黄粱梦才悸醒了似的,陡的惊呼,“这不是治帝姬鼻痔的药么!”
这一响,响得绿葵眉头紧皱,赶紧刮了一眼给风月。
风月收到了视线,讪讪地住了嘴。
绿葵这才看向沈南宝。
沈南宝呢,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枯坐在那儿,一张脸像重新被泥塑了一番,半晌都不曾动容的。
看得久了,还以为是时间凝固住了。
风月耐不住,身子动了动,道:“帝姬,这药……”
话没说完,沈南宝一双眼就从那盒上划到了风月的脸上,“收着罢!她方才不也说了么,想来我也用不上了。”
这事之后,沈南宝又过起了先前闲适从容的日子,但也有不同,合妃因着生辰上沈南宝的请旨,宫里每日都大开了门迎接着那些光脚大夫进入。
风月爱瞧新鲜,总趁着去六局拿什么物件时伸长了脖儿瞅上一瞅,没瞅见光脚大夫什么样,倒瞅见了合妃宫里那些个宫人,各个都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不为着什么,只为着官家近来日日都上合妃宫里去。
对于后宫这些女人来说,名分上是挣不到顶尊贵的了,便只能从官家的宠爱上使一使劲。
而早些时候因着淑妃得宠的缘故,后宫这些个才人美人,就是合妃,谁不眼巴巴的看着,心里可劲的艳羡着。
现下好啦,风水轮流转,轮到她合妃受宠了,也不知道那成平殿是怎样的光景,没有帝王之气的熏陶,这个冷天应当很难捱罢!
合妃愈想心里愈痛快。
也就是这时,窗外响起一溜的脚步声,是宫人来报信了,说等会儿子官家下朝要来这边陪娘子用膳。
近来官家总在她这边用膳。
起初合妃还像打了鸡血,一壁儿补粉抿头换新装,一壁儿吩咐着厨房做精致小食,又嫌弃屋里摆设太过暗沉,还吩咐宫人更替窗纸器具,一来一往,鸡飞狗跳,手忙脚乱。
现在不一样了,接见官家接见的次数多了,自然摸清了官家喜恶,譬如不喜吃姜,掺点子姜味也不成,又譬如这用的炭,地龙用银骨炭,熏笼用红罗炭……
只要得令晓得官家要来,合妃便能在半盏茶的功夫内将殿内俱细都指派得当。
也因而,日上三竿,合妃就穿着蹙金的衣裳,娇娇软软地站在廊芜下候着官家,眼尖见着官家从影壁踅过来,笑得跟朵花似的迎上去。
“官家万福。”
“起来罢。”
官家有一口温润的嗓音,但因才下朝,身上是没来得及换的朝服,红底淡黄的团龙映着光很有赫赫逼人的气势,衬着那说话声儿也提拎着人心。
合妃听着,却笑容更盛了,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官家身后,那婀娜的脚步恨不得扭出孔雀开屏的身姿。
等进到了殿内,合妃将官家引到了上座,“官家先喝点茶,膳食马上就备上来了。”
说着,扬了下颏儿,示意宫人斟茶。
合妃则是坐在脚蹬上,一下一下的给官家捏着腿儿,“官家今儿上了这么会儿的朝,腿酸泛极了罢,妾近来学得了些手艺,可以解一解这酸。”
女人的手不似太监的,总要柔软一些,力度也不大,施展在腿上像三月落花在激荡湖面的浅浅涟漪,很有漾人心的本领。
不过,有总比没有。
官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欹身在椅子上,语气闲闲,“我听张知说,近来宫里络绎来了许多民间的大夫……怎么样,有靠谱的么?”
手上动作顿了下,继而又轻轻捏了起来,合妃笑道:“都说自个儿是最好的,可是还不如妾晓得多……”
合妃停了一停,抬起头看向官家。
官家也适时望下来。
那温润的眼珠,熟悉又陌生,合妃一晃,只觉得那似水流年在滔滔地从眼前流过,脑子也空得像水洗过一般。
官家却仿佛没什么感受,翣了翣眼,就兀自自抬起了眸,“久病成医,你也成了半大的疾医是不是?那些大夫打没打幌子,都不要疾医来说,你自个儿都听得出来了,是不是?”
合妃早忘了适才说的什么话,当下听官家这么一说,只管讪讪地笑,“可不……”
索性这时宫人托着菜肴进了来。
合妃伺候着官家入座,按照着惯例的,亲自给官家盛了一碗汤。
也就是这个空当,官家道:“其实永福说得没错,要是这些光脚大夫顶用,早早就过了太医馆,何至于沦落到民间做什么光脚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