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一窒,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可是能怪得了谁?都怪她这个嘴巴,成天叉惯了,只想着这邻舍才搬来,人生地不熟没几个老相识的,能把话传到哪里去,遂就这么一张一闭,把自个儿家里的丑揭了出来。
刘碧云见王婆默然,又看四处大家冲着自己指指点点,又气又恼,一笃脚,哭着道:“我没有!我娘乱说的。”
乱没乱说,大家又不是傻的。
毕竟十月怀胎,都是有迹可循的。
很快,人群中便有一声冒出了响,“我记得好一阵儿没瞧见碧云了罢,问王婆,王婆说去人亲戚那儿了。”
就跟大闸一样,破开条口子,无数的水都往这里涌,最后溃不成堤。
也因而这话响了,无数人拿话附和。
什么瞧见刘碧云大肚的样儿,什么前日里瞧王婆和东柳巷巷那个引婆打交道……
说得刘碧云瞬间堕了泪,冲着王婆喝了声,“你胡唚些什么呐!”
然后一跺脚,一蹬地,飞也似的进了屋。
王婆着急得不行,赵老太太却还在旁使劲拱火,“老妹妹,你快去瞧瞧你这闺女,这坐月子的人哪能受气动怒呢!”
王婆刮了她一眼,“你才坐月子呢!”
赵老太太也不恼,半开玩笑似的,“老妹妹你说什么呐,我这把年纪了,哪里还能坐月子呢!”
话刚刚抛出来,跟巨石落水一般惊起哗然大波,无数人掩嘴囫囵笑。
听得王婆脸一阵红一阵青,也不管落没落下风了,灰溜溜地往屋里跑。
赵老太太便在后头一递一声儿的叮嘱起来,“老妹妹,千万得注意啰,才生了产,可不能下地吹风呐,不然会得一辈子的毛病!”
王婆脚上一顿,关门时,狠狠剜了一眼赵老太太。
至于王家怎么上房揭瓦,那都不管沈南宝的事了,反正关起门来,日后少相见就是。
下完棋的赵老太爷听说这事,撸起袖子操起胳膊就吹胡子瞪眼睛,“真当咱们打外来的,人生地不熟所以好欺负么!”
赵老太太白了一眼他,将盛好的饭递到他跟前,“行了,事都过去了,还说,怎么再把他们一家子扯出来大家七嘴八舌的再争争?”
从前在京畿,怎么说也是个茶坊的东家,人家来喝茶看得就是你这人的招牌,所以赵老太爷举止向来是有分有寸。
这来了恭州,一没熟人,二不用坐商,自然不用再顾忌那些门面了,怎么畅快就怎么来,也因而赵老太太这么一呛,他小声念叨起来,“倒也不是不可。”
赵老太太拧了一把他。
赵老太太捂着胳膊唉哟起来。
“你倒是顺心畅快,出了这口恶气了,你也不细想想这俩孩子,现今他们是能闹开了说话的么?就不怕传到衙门去呐?”
赵老太爷这时才醒过味,咂咂嘴,瞅瞅沈南宝又瞅瞅萧逸宸,最后摸了摸肚儿,直道饿了,“快吃饭罢。”
沈南宝本以为这事就这样过了,没曾想,翌日甫一打开门就瞅见肿着一双眼的刘碧云,还有在她身旁不知所措的陈芳。
见到沈南宝诧异的样儿,陈芳虚着眼笑,“小娘子,我……”
见她支支吾吾的,刘碧云抢了白道:“舌头都捋不直,还是我来说罢。”
刘碧云转过眼,视线滴溜溜的在沈南宝身上打转,“昨个儿你们说了些难听的话,不过正如你那老太……你祖母说的,到底也是喊姐姐妹妹辈的邻舍,虽然不至于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好歹也是肩挨着肩的关系,所以我也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再计较你们昨个儿那么嚼舌根的事了。咱们还是同前个儿一样,和和睦睦的相处。”
话说得仿佛很慷慨,沈南宝却听得发笑,“我们说了怎样难听的话?我们不过是转述了你母亲的实话罢了。”
刘碧云蓦地一皱眉,刚要开口,身后传来‘嘎吱’一声,门打了开。
萧逸宸今儿穿了件石青色的直缀,桐月初的季节,到处都还泛着凉,因而领褖缀着兔毛,衬得那张脸愈发的精瓷细腻。
沈南宝嘴牵了牵,还没说话呢,一壁儿的刘碧云却先屈了膝头,“小郎君好。”
刚刚还刀片一样扃扃刮人疼的喉咙转了调,柔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听得身旁的风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兀自自嘀咕道:“唱大戏都没她这么切换自如的喉咙。”
很小的一声儿,没想刘碧云耳朵灵,听得是清清楚楚,当即眼梢一捺,狠狠刮了风月一眼。
风月还没来得及反应,刘碧云却又望向了萧逸宸,小拇指微翘地将垂下的鬓发勾在了耳后,“昨儿还没来得及问小郎君你姓甚名谁呢。”
那微倾的姿态,就是沈南宝也看出她故作出来的弱柳扶风。
沈南宝眉梢微扬,瞧了瞧她,又直龙通扫了一番萧逸宸,方才朝萧逸宸凉阴阴的笑,“她问你话呢,你怎么搭碴儿呢。”
语气淡得如水,咂不出半点滋味来。
萧逸宸听着却如坠冰窖一般,忙颤了嘴角,“是么?我眼底只有娘子你,其他人和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到。”
这样的话他不少说,可从来没这般在旁人跟前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