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便看见殷虞,殷虞穿着黑色鱼尾裙,肩上搭着皮坎肩,正对路七笑着说:“这车看着不像是公司提供的,你给叫的滴滴豪车?”
路七对车子研究不多,回头看了一眼,说:“笨笨自己的车吧,我也不清楚,很值钱?”
殷虞歪了歪头,说:“反正助理的工资肯定买不起。”
路七摇了摇头笑了笑,说:“说不定笨笨家是豪门,看着人怪机灵的,渠道也很多。不过都无所谓了,进场去?”
殷虞伸手牵过路七的手,说:“就等你交代完事情一块儿进场呢,走吧。”
路七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说:“其实我本来没什么兴趣的,毕竟我又没想着接着干导演,你说对不对?不过后来一想,能认识很多导演,对以后事业发展总没坏处。”
一旦产生疑虑,之后的所有细节都像是为了疑心病做注脚。路七在心里反省自己是否过于大惊小怪了,一方面又在回忆:以前曾经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人啊,劣根性可真重。
殷虞望着空落落的手,察觉到自己可能越界了。她整理思绪,说:“难道你的事业规划就是给言林当一辈子经纪人?我看洪书和周文强都挺看好你的,真的不考虑转行当导演么?”
还没等路七回答,殷虞又立刻说道:“基础不够的话,我……我找人给你补。”
以后都要保持距离了……就算想给允君亲自上课,也要,克制……
路七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暂时没这方面想法。”
两人进会场之后,就有很多人凑过来缠住了殷虞。殷虞很晚才入行,处女作就被广电总局封杀,去国外修行五年后,再次亮相就已经得了戛法的最佳导演奖。半年后又被中国电影协会纳为荣誉会员,甚至当上了新锐导演大赛的评委。大起大落,人生履历拿出来都能写一本书了,谁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能这样如鱼得水。因此凑过来沾光的、慕名结识的一波接一波,殷虞算是闲不下来了。
而路七在导演界引发不了多少关注,自顾自地退到一边,拿点吃的喝的,混混日子正好。
“喜欢吃橘子?”身边传来一个声音。
路七看过去,发现是周文强。“橙子最好,橘子也凑合。周老来这儿没人陪着聊天吗,怎么会沦落到跟我一样的地步?”
“什么地步?餐桌守护者,我觉得挺好的。”周文强说着,哈哈笑了起来:“恭喜得奖。”
“谢谢,”路七说:“您之前那么说,我还以为我只是陪跑呢……多谢周老手下留情。”
这句话是实话,周文强在颁奖之前说的那句“哪怕奖给你了”,明显就是假设时态,正是因为这个,路七才敢在颁奖典礼的时候堂而皇之地睡过去。
人家都说了奖不是给自己的,提心吊胆等揭晓干什么,不如好好补一觉。
最近也实在是有点累了。
周文强吃了一口圣女果,“呵呵”笑了两声,说:“说实话,这个奖我真没打算给你来着,你基础功太不扎实了,看着不是踏踏实实拍戏的人。后来殷虞拍着桌子跟我喊,说这作品里表现了什么什么,跟写小作文似的,我儿子语文阅读理解都没这么认真过……
“我后来一想呢,年轻人,尤其是搞艺术的年轻人,有看法是很好的事情。我一糟老头子,跟不上潮流,什么现代后现代的,完全搞不懂,跟小姑娘争什么呢?由她去吧,这奖才落在了你头上。
“说来也好笑,跟我争这个的时候殷虞小姑娘面红耳赤,我松口之后散会,她叫住我,给我沏了一壶茶,态度还挺恭敬的……跟我解释半天,说这部作品的确打动了她,她从未见过那么纯粹的灵魂,从五年前就是如此什么的,还说她觉得自己的确辩护得太过分了,不过那是出于她理解你的作品,是灵魂的震颤什么的……你们年轻人怪有意思的,所以颁奖礼开始之前我才去找你聊一聊。
“现在我倒是放心了,看你毫不知情,一定对后台的事情一无所知,那就肯定不是收买评委。且你说你没学过,要是真的那我也不必太苛责你,以外行人的经历,能拍成这样子,得奖也理所应当。
周文强哈哈笑着,一边吃水果,一边将幕后的事情娓娓道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路七越听越不对,心里慢慢涌起不安。
殷虞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本来都不愿意来当资深评委的,却为自己说了这么多话?甚至完全没告诉自己?
她知道殷虞对自己好,却从来只以为是出于友情与同情,现在看来只怕有更多。
纯粹的灵魂……五年前……灵魂的震颤……
这些都是绝对不会用来定义朋友关系的词语,而殷虞拿来形容自己……这个认知让路七感到特别害怕。
殷虞是那种讲戏都只讲一遍,演员听不懂就算了的导演,她心里有宇宙却不与旁人说,孤芳自赏到孤高自傲的地步。这样的人,这样的评价……
路七的视线不自觉追随殷虞而去,正好看见殷虞双目含笑望着自己,做了一个“等我”的嘴型。
路七有些别扭,避开殷虞的眼神,对周文强说:“周老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随后匆匆而去,悄悄离开了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