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喷薄而出的一口口热气被冷空气凝成薄霜,消散无踪,就仿佛自己的生命也被一点点抽空,司岄越走越无语,越走越绝望,终于再次忍不住像搬砖小哥一样蹲了下来,双手抱头。她想起了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为什么同龄人都去考了驾照唯独她没有,这世上有一种毒蛇叫做三步倒,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做三步丢。是的,这个人就是她,路痴,东南西北不分,只分得清前后左右,可眼下这点生活技能,不对,生活本能,在这一望无垠的雪海中已经完全失去了求生的可能。她要死在这里了是不是?没有求救的信号,冰天雪地的她还穿着一件白色的外套,就算有直升机也是看不见她的吧。怎么办,要不要狠狠心咬破手指洒点血来画个s的标记?甩甩头,司岄撇着嘴,开始给自己打气,路痴怎么了?路痴是指在交通线路复杂的城市街道容易迷失方向,不代表在相对路线单一的山里也会迷路啊,再说了,就算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可是上下左右没问题啊,她找不到水平方向离开山林的路,她还不能一路滚下去滚到最底下从山脚离开,寻找救援吗?她怎么这么机智呢?这必须点赞啊。于是摆摆手,跺跺脚,再哈一哈热气捂捂手,继续前进。
又过去不知多久。
地上积雪很厚,约莫过脚踝的厚度,一下一下拔脚出来再陷进雪里再拔脚出来实在太消耗气力,司岄很快想到了可以偷懒的办法,她裹紧了连帽衫的帽子,就地躺下,然后开始翻滚。根据心算的时间测试表示,如此行走速度比用双脚居然快了一倍不止,并且累了还可以直接休息,简直不要太方便。
如此这般滚了一路,眼瞅着下山仍是无望,司岄决定就地休息一下。因考虑到雪地里打盹再也醒不来的科学范例,她警惕地决定爬到树上休息,根据她对自己睡眠习惯的了解,睡着后五分钟之内一定会有大动作,等会儿从树上摔下来了她就不信她不醒。
窸窸窣窣地起身,想在周围找一棵看起来比较靠谱的树休息,岂料转了一圈,靠谱的树没找到,却失足掉进了一个雪坑,然后,开始了这一场完全停不下来的翻滚。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司岄惊得脸色苍白,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完全无法自控地一路翻滚,一开始她还能心惊胆战地计算自己滚了几圈,到得后来她已经完全头昏脑涨,感觉心肝脾肺肾全都要被颠出体外才算数了。不知道翻跟头的世界纪录是多少,人类一次性翻跟头的生理极限又是多少,否则就冲她这一趟死去活来的翻滚,怎么着也能去申报一下吉尼斯吧……她狼狈地想着。终于,不知过了多久,眼耳口鼻尽被白雪堵塞,全身痛得如被人痛殴一宿,然而地势渐缓,她也从一秒钟一翻慢慢变成了五秒钟一翻,终至完全停下。
“嘶……”真的好痛,不必看也知道自己肯定全身青紫了,司岄哼了一声,动一动火辣辣疼着的胳膊腿,勉力爬起身来。看一眼周遭的环境,不由又有些庆幸,难道她这是有心找路路不见,无心摔跤到山脚?这一路翻滚,竟然直接将她送到了山下?
刚站直身子,耳边“嗖”一声风响,司岄呆了一瞬,本能地向着风响处望去,却不及丝毫反应,肩膀上蓦地炸开一团艳丽的红,随之而来的,便是火辣辣直冲脑门的一阵剧痛。
“卧槽!”看清楚伤自己的是何物,她顿时暴怒,“谁!谁特么射我冷箭!行尸走肉看多了吗!老子是人,不是丧尸!”
一支乌木箭正格楞楞插在她右肩,溢出的鲜血将那白色翎羽染得透红。虽然眼神不太好,可耳力却是绝佳,也许是受伤后肾上腺激素狂飙,司岄竟然隔着老远听到了有人再次搭箭的声音。凭着直觉,她快速向一旁闪避,果然,第二支乌木箭嗖得破空而来,铮一声,没入了她方才站立处不远的雪地中。
这是一击不杀,非要置她于死地的节奏啊?!司岄怒气冲头,向着箭羽射来的方向大声喊道:“光天化日之下射箭伤人,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不过片刻,她听到哒哒马蹄声响起,伴有马匹断续嘶鸣之声。不远处,五六名铁甲卫兵装扮的人驱马而至。为首一名体型魁梧,帽插红翎,一张方脸藏在铁盔之下,也是冻得发红发紫,张口便道:“王法?你孤身一人在此游荡,本队长奉命搜山,任何嫌疑人物,概可就地诛杀!”
两列乐伶拨弄着丝竹,轻柔如水的曲调,和着腰间金铃的淙淙之音,莲花盏上的舞伶正赤足在那长宽不过一尺的花心上旋转蝶舞。细望去,那舞伶身姿妖娆,一张清俊粉面,长眉入鬓,只想是哪家舞坊的二八佳人,岂料半敞的衣襟下却是一片精壮平坦,分明是名男子。
织锦华盖下,妘青寰半倚金榻,三分醉意,倒有七分清醒。薄薄一片六角冰花忽被轻风卷入,飘悬片刻,落在她纯白的雪狐裘上,眨眼便有侍从惶恐膝行上前,仔细拂了去。
这雪……似乎又下起来了。
“殿下,您若是不爱看,人家可就不跳了。”不知何时,舞伶下了盏台,赤足踩在冰凉的汉白玉地砖上,纤细漂亮的手指端过一盏金杯,娇嗔着送到妘青寰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