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乾明元年(560年)二月。 齐帝高殷自晋阳归邺都,宗室重臣常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随行。 归邺后,二王以高演拜职录尚书事,百官执酒称贺之际,在尚书省发难,擒获了尚书令杨愔、尚书左仆射燕子献、黄门侍郎宋钦道等一干亲高殷的文臣首脑。 而后,二王与总知禁卫的平秦王高归彦、武臣勋贵贺拔仁、斛律金唤开宫禁,直入大内。 邺都,昭阳殿。 殿上,太皇太后娄昭君高踞主位,齐帝高殷、皇太后李祖娥侧立在旁。 阶下,常山王高演叩首在地,太保贺拔仁、左丞相斛律金侍立在后。 左右,卫戍宫廷的甲士持兵杖,环卫警戒,领兵官娥永乐握刀仰望高殷,等候号令。 “娥将军收刀。” 娄昭君在殿上施令道。 她今岁六十,乃是北齐创业之君高欢元配,继业主高澄、齐帝高洋以及政变二王高演、高湛之母,此次高演作难,她亦是参与谋划之人。 娥永乐并未应她,只目视高殷,手中长刀在握,丝毫不退。 高殷年只十六,本是个温裕开朗的早慧少年,两年前被发病的父亲高洋命令亲杀囚犯,因心怀恻隐,被高洋以鞭撞头,得了木讷口吃的怪症。 猝逢此变,加之眼见贺拔仁双手染血,恐怖记忆一拥而上,他一时竟是口不能言。 “奴辈今日皆要断头求死么?!” 娄昭君趁着高殷沉默难言的时机,大声呵斥,怒视着娥永乐与殿中那些蠢蠢欲发地侍卫。 孙子高殷继位后,重用汉臣,这些汉臣与皇太后李祖娥勾结,密议夺取自己与二子的权柄,欲要使齐国大政尽归汉家。 自己岂能退让?! 此间,高殷暗眼看了看殿中摇摆不定的众侍卫,又听了祖母盛怒地话语,心中怯意升起。 他再度无视了娥永乐等人目中的哀乞,继续保持着沉默,身子更是不自觉地往后晃了晃。 久不得命,又见得皇帝身影摇动。 娥永乐等忠心侍卫终于泄气。 娥永乐收刀而退,满面泪流。 先帝,臣等负恩,无能护卫今上啊! 此日,齐帝高殷在与诸王及鲜卑勋戚的斗争中认输,自去岁十月高洋崩逝以来,执国只三月的他,从此沦为傀儡。 同日,杨愔、燕子献、宋钦道、郑颐等一干高层汉官文臣被高演诛杀,北齐汉官势力自此日渐衰微。 几日后,政变成功的高演,任命弟弟高湛为太傅、京畿大都督留镇邺都,而自己则加官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回晋阳立大丞相府,理国政,兼且防备突厥及北周。 北齐自此,政由高演。 ———— 周武成二年(560年)四月。 周都长安,大冢宰府。 府司录冯迁正伏案作书,年已六旬的他,虽已老迈,于这般案牍之事却极为干练,是以颇得晋国公宇文护的赏识重用。 自宇文泰死后,北周国政尽出大冢宰府,作为司录,他每日要处理的公文极多,往往不得片刻喘息。 不过,自去岁宇文护还政于今上宇文毓后,他每日的公务便轻松了许多,是以得有空闲,偶尔移目,以作休息。 今日的宇文护似乎有些心事,已在室中踱步良久。 恰好,两人的目光有所触碰。 “羽化,想那陈昌现今应已还归建康,陈人宗室交争,恐是不远了罢。” 却是宇文护开口言道。 “明公所言极是,陈人一旦交争,我大军便可东下尽取江左。大周拓地开疆,咸赖明公智谋。” 冯迁之言不无迎奉之意。 按他心中所思,却是不甚看好宇文护使陈昌归国这一着棋。 陈昌虽为陈霸先之子,却在长安久为人质,于南陈之内,毫无根基,恐怕无法似南梁诸王争位那般,给周国太大机会的。 在他看来,倒是不如将陈帝陈蒨之弟陈顼放回,以陈顼之才,必被陈蒨委以重任,陈蒨子幼,往后陈顼尾大不掉,则陈蒨身死之日,便是陈国大乱之时了。 只是此一谋划见效太缓,现下提出,必难为急于以功劳自固权位的宇文护所听受的。 “自襄阳递送消息的快马,不日便还长安,还请明公勿要为此事多虑。” 冯迁以为宇文护是为这事烦忧,便在心中自忖,早知如此,去岁便应当劝其不要归政今上。 “非为此事,一吴儿小辈何以劳我心神?羽化可知那高氏宫变,高演为相之事?” 宇文护此时正心忧,便多言了几句。 “明公莫非是忧那齐人来攻? 齐先主高洋新丧,且前数岁其昏乱于位,齐人皆怨,高演虽素以善理政闻名,然其抚百官,安诸将,尚须时日。 那高演此刻应是尽心于篡逆,无暇他顾,边州今岁当无事。” 冯迁以为宇文护是要考较自己兵事。 “亦非此事。” 宇文护摇了摇头,并没有继续说出自己所忧之事,只是再问。 “羽化以为,若今上不豫,宗室之中,谁可继承大位?” 冯迁闻此,心神大震,旋即正色说道。 “今上春秋正盛,年不过二十有七,当无事。果若有事,迁以为,继大位者必为鲁国公。” “羽化无须多虑,我意亦如是。” 宇文护拍了拍冯迁肩头,转眼看了看阁廊外正奔来的奴仆,凑近自己心腹的耳边,低声说了句。 “羽化慎勿多言。” 继而,他却是命那急急奔来且面露悲凄的奴仆,直接于面前禀报。 “主上,至尊食遇毒物,今已卧塌难起!” 宇文护闻言,面上忧色尽去。 冯迁闻言,心中大骇。 先帝宇文觉便是因宇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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