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岳坐下后,略微想了想,便开口说道:“父亲还未询问,他便矢口否认,还直言三太子,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应该是心虚,才脱口而出,急于摆脱嫌疑。”李来亨露出微笑,说道:“为父既没说他是宗室,更没提及三太子,他就连连否认,却不知道反倒露出马脚。” 李岳得到了鼓励,又接着说道:“对紫禁城很了解,甚至可以说是如数家珍。即便是亲眼所见,不是长期观察,亦不能如此熟悉。” 李来亨微笑颌首,没错,这又是一个佐证,尽管并不能证明他就是三太子。 “有此两点,再加上之前的证据,应该足以确定三太子的身份。”李岳目光咄咄,显得甚为兴奋,“如此,父亲便可向各家言明,共拥三太子,继续抗清大业。” 李来亨微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为父反复思量,觉得在现今的形势下,此事还不可张扬。” 李岳露出迷惑之色,没有立刻提问,他知道父亲肯定会给出解释。 李来亨伸出一根手指,严肃地说道:“清军大兵压境,若是得知三太子在此,定然疯狂猛攻,必欲除之而后快。” 没错,十三家一直能坚持,与清军没把注意力放在这穷山僻壤有很大关系。而西南遭受不断的进攻,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有永历帝在,目标太大。 “即便我军能获得一两场胜利,清廷也不会善罢干休,清军更不敢轻言撤退。” 清廷对于明朝宗室的忌惮,是昭然若揭的。入关之后杀了多少,几乎没有放过的,就是担心他们有号召力,能够鼓舞人心。 “此其一也。其二,各家联军刚刚新败,为父便搬出三太子的名号,别人不知内中详情,会怎么想?会认为我在争权,要对他们发号施令。” “况且,消息一旦传出,早晚会让清军知晓,其一的情况,便会重演,增加我军击退敌人的难度。” 李来亨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不对外宣扬的话,万一战败,为父还能派人将三太子秘密送走。否则,天涯海角,也再无三太子存身之地。” 李岳仔细琢磨着父亲所说的道理,兴奋激动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最终叹了口气,承认父亲考虑得深远。 李来亨拍了拍桌案上的纸张,说道:“为父要给皖国公去信,请他派兵助战,再攻湖广清军。不说三太子,只说招揽到了智谋超群的高士,有破城之法。” 李岳迟疑着问道:“皖国公能出兵嘛,信中这样讲的话,好象缺乏可信的依据。” 李来亨苦笑了一下,说道:“那也没有办法,姑且一试吧!为父相信皖国公,再说又不用出动太多,万八千的兵力足矣,五六千也可。” 刘体纯和郝摇旗、袁宗第已经合营,加在一起,也有一万四五千的人马。出动一半不算勉强,就是再少点,五六千也勉强能够发起反击。 转守为攻,主动反击,打破清军围攻的企图,应该是夔东明军的共识。否则,也不会有东西两线的激战。 只不过,新败之后,刘体纯等人会不会有再次反攻的信心,李来亨其实也不太确定。 集结兵力,筹集粮草物资,在古代要发动军事进攻,十分不易。 李来亨已经大致估算过,再次反攻的话,屯积的粮草物资便要消耗大半。 “绝地反击,向死而生。”李来亨暗自咬了咬牙,胜负在此一举,不能取胜的话,连坚守山林的资本都要失去了。 李岳知道父亲也没有多少信心,本来拥戴三太子可能是个转机,但被父亲的几句话浇灭了热情。 “三太子这些年隐姓埋名,颠沛流离,兴许真的曾避祸海外。” 李来亨把身体靠进椅中,脸上浮起笑意,说道:“倒是长了见识,开了眼界,应该已不是深宫贵胄那般,不知民间疾苦。” 李岳点了点头,随口说道:“也不知道他所说的破城之法管不管用?” “所以才要你跟在身边,既是保护,也是多加观察验证。”李来亨说道:“你明白为父的深意吧?” 李岳眨着眼睛,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心中浮起几分黯然。 如果在清军的围攻中失败,自然是由他保护三太子逃出生天。父亲应该是决心死战到底的,李岳岂能不明白。 李来亨满脸慈爱地看着儿子,轻轻摆了下手,温言道:“去吧,按黄先生的要求选拔人手,便跟在他身旁听用。” 李岳站起躬身一礼,沉声道:“那孩儿这便去了。” 李来亨微笑颌首,目送着儿子大步走了出去,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果没有黄立的到来,没有对疑似“三太子”的脑补,历史上的李来亨便没有再发动反攻作战。 一来是各家联合作战没有再度实现,其次是粮草物资不足,最关键的原因,可能是和心气有关。 虽然李来亨英勇奋战,直到最后壮烈殉国,但在他心里,恐怕在恶劣的形势下,失去了抗清复明的信心。 不得不说,永历被杀,李定国和郑成功相继病亡,对抗清大业,以及反清义士是非常沉重的打击。 可现在,尽管李来亨还是不能百分百地确认黄立的身份,但一个非常疑似的理由,也足以重新燃起他心中的斗志。 “连三太子都知道不拼死一搏,便是坐以待毙,某又岂能不如他?何况,三太子也赶来并肩作战,某又怎能瞻前顾后、畏怯不前?” 李来亨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方的山峦叠障,眼睛微眯,握紧了拳头。 人的心理便是如此,就象朱三太子的名号能够鼓舞人心,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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