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家船上已经是后半夜,凉月入水,水色黝黑,广阔无垠的洞庭湖上一盏孤灯明明灭灭,好像孤独的萤火虫,轻悄、飘忽。
江大龙掀开帘子,就见江又信和周秀珍披着衣衫歪靠在床上。孙子孙女们缩在床头睡得正香。
“爷、娘,你们还没睡呢?”
江又信抬眉扫了一眼进来的两兄弟和两妯娌,磕了磕手里的水烟枪,淡淡地说:“舍得回来了?”
周秀珍下了床,给儿子儿媳各倒了杯热茶。
“咋了,怎么才回来?”
“渔业厂出了点事。”江大龙提起这个只觉得心累。
“何子事?”
“有几个村里面的恶霸,带人来闹事。”
江甲龙三言两语把晚上的事说了个大概。
江又信一听这些,水烟枪磕得砰砰砰地响。
“我早就说了,岸上那些人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你们偏不信!上岸、上岸,岸是那好上的?自己水里深深浅浅任你闯,偏要到岸上被人家踩到脑壳上头!自找的!”
“好咯,莫讲了。”周秀珍劝说。自己崽在外面受欺负,当娘的心里也不好受。
江大龙、江甲龙今天本来就在东湖村受了气,回了家爷娘没一句安慰的话,还挨骂,心里憋着一口气真不舒服。
刘贵美和郝爱妹抱着孩子回了各自的连家船。
江大龙和甲龙还在挨训。
“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江甲龙带着气说:“还能怎么办嘛?反正已经解决了。”
“解决得了初一,解决得了十五啊?他们今天敢来抢,明天就不敢了?!”
“那你讲怎么办嘛?!”
江又信沉默了。他默默地吸了口水烟,猩红的火光一闪一闪,照得他的老脸沟壑纵横。他既气三兄弟当初不听他的,又晓得现在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江大龙安慰说:“爷老倌放心咯,我们会想办法处理妥当的。”
第二天一早,江大龙和江甲龙兄弟特地没去打鱼,留在渔业厂给江一龙和谢翠娥撑场子。他们怕昨天晚上那些人又来闹事。结果没等到村民,等来了肖红兵。
肖红兵今天早上一回来就听说了昨天的事情,气得他脑壳子冒烟。
“难怪东湖村没人敢接手,我还以为只是穷,真的是又穷又蠢!”
堂客余小莲劝说:“唉……慢慢来咯,基层工作是难做。大部分村民还是明事理的。”
“我就担心几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肖红兵一见“兴龙渔业厂”铁栅栏门大开,江大龙三兄弟扛着船橹,杵着扁担,拎着菜刀如临大敌的模样,真的是哭笑不得。
“咳……今天没去打鱼啊?”
谢翠娥给他端了杯热茶,笑着说:“肖队长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我们还哪敢去打鱼?连门都不敢出,就怕哪天回来,厂子都没得了。”
刘贵美愁眉苦脸地说:“肖队长,你真的是害苦我们了。当初我们是相信你,把一家子身家性命押都在这个厂子里,现在才开张就有人闹事,你看看……唉……”
“肖队长,你看怎么办吧?我们是外地人,打又打不赢,骂又骂不过。昨天我嫂子和张姐他们四个人在,他们都敢上门直接抢,要是哪天厂子里没人,他们还不得把厂搬空啊?”
一句句指责让肖红兵羞愧得面红耳赤,“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你打算怎么交代?”厂子外传来一个声音。
杨主任急匆匆地来了。
“要不然他们爷老倌江又信大清早来找我,我还不晓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肖队长,你这是害我大早上挨一场骂啦!”
“莫急,杨主任,我现在就去处理,今天这个事情我东湖村一定给你们处理得清清楚楚,不然,我肖红兵就没脸在东湖村干!”
肖红兵撂下这句话匆匆忙忙走了。
谢翠娥、刘贵美和郝爱妹三个女主人连忙给杨主任端茶搬凳。
“杨主任,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们爷老倌,哎哟……一大早气冲冲地跑到我屋来,吹胡子瞪眼的,吓得我家老许以为是来打架。一口一个我害了你们,不该喊你们上什么岸,开什么厂,骂了我半个小时我才听出是怎么回事。”
“对不住啦,杨主任。”江家兄弟有些尴尬。杨主任这是受了不白之冤。
杨主任摆摆手,“我挨几句骂没事咯。这件事确实是东湖村不厚道,我当初也没考虑周到,等下看肖队长是什么交代咯。”
说话间,旁边供销社楼顶的喇叭响了,发出一阵阵刺耳的电流声。
“喂……喂……全体村民注意,全体村民注意……今天上午十点,今天上午十点,请东湖村全体村民到大部队前坪召开村民大会,每家每户必须出一个人参加。我再说一遍,今天上午十点……”
喇叭里传来的是肖红兵的声音,他要召开村民大会,不用想是为了昨天的事情。
十点整,江家兄弟几个和杨主任也去了大部队。
大部队的办公楼是一座两层的砖瓦房。前坪的右侧有一个升旗的主席台。肖红兵穿着深绿色的军大衣,手持银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