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一般的清风吹拂过,褚琛听到耳边树叶被吹响的窸窣声音,睁开眼后发现自己站在路旁,眼前一群穿校服的男生骑着单车路过。
他微微一怔,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也穿着同样的校服。
这是……他中学的校服。
而他已经毕业很久了。
褚琛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他不自觉地往前走去,身体仿佛自己知道应该去往何处。
少年穿过校门,走过树荫下的小径向教学楼去。
幽静的林中除了风声,掩盖不住的私语灌进他的耳朵里。
“…或许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就是隔壁有对gay的…”
“不是一对啦…”
“…其中一个…”
褚琛缩起脖子加快了脚步,但那些声音还是细碎地飘进他耳中,让他想要阻拦却无能为力。
转过一个拐角之后,身后那些琐碎的声音都消逝不见,他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眉目模糊,但他不知为何就觉得自己是认识这人的。
对方看到他时显而易见地避了避,褚琛低着头,却感受到了他露骨而恶意的目光。
楼厦的阴影如藤蔓一般蔓延在脚下,褚琛仿佛陷入了泥沼,双脚被缚动弹不得,他抬了抬腿想逃,然而膝盖根本提不起来。
面前的人影消散作尘土湮灭,褚琛蓦地发现周围只剩下他一个人,四周暗下来,浓得化不开的暗影想要将他吞噬一般,徘徊在身边。
他抱着头蹲下大口喘气,心口被桎梏住一样泛上窒息感。
“褚琛。”
忽然耳畔有人在叫他,他勉强抬头去看,李拾陆的脸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那双眼笑着,褚琛觉得自己从没看过那样漂亮的眼睛,像桃花瓣一样,眸子里还映出水色。
“褚琛。”李拾陆再次唤道。
这次他的眉目模糊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不见了,褚琛无端感到恐惧,仿佛眼前人下一秒说出的话就会将他捅得遍体鳞伤。
褚琛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出神地盯着天花板,眼睛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昏暗。
房间里一片安静,只能听得到另一张床上李拾陆匀长的呼吸声。
褚琛坐起身,偏头看到李拾陆盖了一半被子,半张脸掩在枕头里,睡得很安稳。
他伸手去摁开李拾陆放在床头的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北京时间04:00,屏幕光映亮了李拾陆的脸,褚琛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和梦中重合,一时有些发怔。
忽然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手忙脚乱摁灭屏幕,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洗漱完,他没有惊醒李拾陆,独自一人出了房间。
今天不是那位会中文的前台小姐值班,但在他下楼时,值守的前台还是礼貌地冲他微笑。
褚琛心里躁得很,只与她对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
首尔的早上五点,太阳从东边露出一线光,褚琛漫无目的地向着日出的方向走。
梦里的场景浮现在脑海里,他停下脚步扶住了路边的树,没由来地感到呼吸不畅。
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学生时代的事情了,那对他而言是一段挥之不去的梦魇。
褚琛是从初中开始知道自己喜欢男生的。
那时候大家在生物课上刚刚涉及到两性知识,几乎所有人都以一种好奇而羞涩的态度在异性之间试探,褚琛就是那时候察觉到自己对女生并没有兴趣的。
他没有刻意掩盖自己有同性恋倾向的事实,当时他天真地以为所有人都会客观宽容地对待这种事。
没过多久,年级当中出现了他和朋友是同性恋的谣传,褚琛一开始不在意。
直到后来朋友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他在班上也被以一种避让的方式孤立起来,他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个想法。
后来由于搬家的缘故,他从那所学校转学,于是再也没见过当年的朋友。
只是从此之后他都不敢让别人知道性取向,每每有人打趣他一直没有女朋友的时候,他就略显局促地一笑带过。
很多年之后褚琛再去回想当时的事,方才明白,那时候大家并不是带着有意歧视的眼光去看待他的。
甚至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们只是在排挤与自己“不一样”的伪同类。
然而无论如何,当年给他留下的阴影始终折磨着他,他畏惧有人提到同性恋相关的字眼。
即便说者不是在指他,他也会不自觉地寒毛直竖,生怕对方的话题下一秒就转到他身上。
为什么时隔许久之后又会做这样的梦?
褚琛自己心里清楚地知道答案,梦里李拾陆的出现昭示着某种他无法承认的事实,又或者是,他承担不起承认的代价。
褚琛收回撑在树干上的手,走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瓶冰水,站在路边仰头一口气喝完了那瓶水。
冰冷的水液狠狠地刺激了他空荡荡的胃,他感到胃袋一阵阵紧缩,让他忍不住弯下腰干呕。
不可以。
褚琛抹了一把脸上呛出来的泪,暗暗地警告自己。
绝对不可以。
现在的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