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地一起,直接将铺子笼罩其中,外界虽然能瞧见宁家铺子,但却只能看见一幅好似静止不动的画卷。
这就是‘小天地’,隔绝大天地,虽然依旧能在外界看见,但修士所见到的,是小天地构造之前的景象。
宁远顺手从顾铁头手上摸了一把瓜子。
顾清崧冷笑,两三颗都要抢。
桂枝在柜台那边打着算盘,看了一眼门口的老爷和顾先生后,少女轻盈的小跑过来,从兜里摸出一把瓜子。
“老爷,我这儿还有很多呢,不用抢顾先生的。”
宁远接过,笑道:“还是我家桂枝会心疼人。”
要是放在桂花岛那段时日,少年如果对桂枝说这话,能让少女双颊瞬间成那火烧云。
但时间在走,人也在变化。
少女听多了老爷的‘鬼话’,不信不信,实在是不信,也就不会有那女子娇羞了。
但是好听是真好听啊。
哪个女子不喜漂亮话的?
桂枝甜甜一笑,刚要回柜台那边,留两人商谈,顾铁头喊住了她。
“掌柜的,我的那份瓜子呢?”
少女头也没回,朝后摆摆手道:“没有了,回头让二掌柜给你上街买点儿。”
宁远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顾清崧吃了瘪,扭头看向宁远手里的一大把瓜子。
看了好几眼,也没伸手薅一点。
不屑。
只是他随意一瞥,就见柜台上放着一袋子瓜子,桂枝掌柜边打算盘边嗑。
小事已过,顾铁头开始与宁远说起了正事。
“宁远,关于渔丫头的修行,我觉得你的做法不妥。”
顾清崧说这话时,紧锁眉头。
宁远嗑瓜子的手一顿,“怎么说?”
顾清崧蹲在地上,汉子手上拨弄着一株野草。
“她要是不喜修行,就不修好了。”
“没必要催促她,更不要督促她。”
那株野草被他握在手心,宁远头一次在听顾清崧说话的时候,一脸凝重。
顾清崧将他自己悟出来的道理,完完整整的说了出来。
“人这个玩意儿,一生有许多个难得。”
“有的不算很难,比如久旱甘霖,老天爷再无情,也总会有下雨的时候。比如他乡故知,天地广阔,总有心念相通之人。”
“更难的,还有洞房花烛,洞房不难,花烛更不难,难的是比翼双飞。又有金榜题名,寒窗苦读的学子何其之多,榜上有名之人却甚少。”
宁远没有再继续嗑瓜子,他将瓜子全数落袋,双手笼袖模样,蹲在一旁听的神色认真。
顾铁头挠挠头,好像这番话死了他好多的脑细胞。
沉默半晌,汉子看向手上野草,又道:“年幼时的天真,虽说人人都有年幼的时候,但并非人人都能有天真。”
“这东西一样难得,有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四五岁的年纪就开始烧火做饭,照料家里大小事。”
“不能跟其他孩子一样,在那学塾听教书先生念书,不能上山摘野果,无法下河摸河蚌。”
“几岁的年纪,就开始了辛苦劳作,日复一日,运气好的,或许成人之后能找个媳妇儿,女子能嫁个好人家。
但运道差的,年幼年少弹指间,劳作庸碌一辈子。”
宁远突然出声道,“所以这就是你要与我说的?”
顾铁头点点头,“这个世道,连孩子的天真都不一定有,渔丫头的这种无邪,就更加难能可贵。”
“她不喜,就不做,这便是极好了。”
宁远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心头触动。
没想到顾铁头还能有这么一番话。
给他都说的有负罪感了。
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驳,而且关键的一点是,听完之后,他都不想去反驳。
说的很对啊。
孩子不玩,谁玩呢?
他宁远两世都没有拥有过童年,没有这种天真,所以思想上缺乏这个东西,也不会想到这一块去。
少年开始审视自己,既然有了铺子,亲近之人多了好几个,就更要设身处地的去思虑。
宁远看向他手上的野草,沉默许久。
他想起那个草鞋少年,年幼之时也是在几岁的年纪,就上山挖草药,给娘亲治病。
爹爹走得早,孩子就照顾家里所有事,懂事很早,但是没用,阿娘还是走了。
这样的孩子,有天真一说吗?
宝瓶洲北方大战渐起,很快就要步入战争年代,似这样苦的孩子,又有多少?
世道动荡,人心向下,首先刻在了孩子的脸上。
渔丫头不想,那就不做就好了。
若是督促她修行,给予她大量宝物提升境界,她就会在一个很小的岁数里,就知晓许多的山上事。
人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但也不能知道太多,知道的多了,想的就多,烦恼也多。
一切循序渐进就好,拔苗助长,推着前行,最终往往都会在半道上画地为牢,停滞不前。
“说得有理,是我想的不够仔细。”
宁远看着地面,出神道。
小主,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