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塾内早已下课,书童赵繇也在头两日乘坐马车离开小镇,齐静春独自一人坐在棋桌前,竹林也显得冷冷清清。
与那少年的对弈之局早就撤走,齐静春也没有对弈之人。
他只是坐在那儿,好像在等什么人来。
很快,一个汉子来到竹林外,先是在外面擦了擦鞋底,阮邛这才走进竹林。
打铁汉子朝着先生抱拳,“齐先生。”
“阮师,坐。”齐静春微微起身,指了指对面。
汉子有些无所适从,挠了挠头道:“齐先生,我这人一辈子都在打铁,对于下棋,一窍不通,你就别难为我了。”
先生爽朗一笑,指了指棋盘,“黑白两子,都不在棋盘上,谁说要你跟我下棋了?”
“又不是只有会下棋,才能上棋桌。那些赢棋之人,也并非都是棋坛国手,甚至有些,连臭棋篓子都算不上。”
汉子不再扭捏,一屁股坐下,正襟危坐道:“先生,我听不懂。”
“您说些我听得懂的。”
阮邛咧嘴一笑,“也不是真听不懂,只是有些话,以我的脑子,在当时只能听个五分,剩下一半,只能靠时间去熬才能体会了。”
他话锋一转,直接开门见山,问起了闺女之事,“齐先生,您学问高,我还知道您的境界其实远在我之上。”
“既然你能算那宁家小子,也帮我算算我家秀秀,看看她往后,是个什么光景。”
“不用多详细,只要透露一丝就好,还望先生出手。”
“当然,我知道天机不可泄露,若是有难处,先生闭口不言也是合乎常理。”
说完,阮邛刚坐下还没捂热的屁股就又抬了起来,朝着齐静春行礼。
阮邛并不知道眼前之人,境界是那十四境,但他深知,实力层面上,绝对比自己高的多。
甚至差距之大,犹如井底蛙见天上月。
汉子早年曾经游历过一趟北俱芦洲,那时候女儿还没出生,想要寻求材料,打造一座剑炉。
那时候的他,铸剑之术就已经不俗,给不少仙家之人打造过兵器,法宝重宝都有不少。
他是铸剑师,但不是只会铸剑。
其中有一位,是个书院山长,找上门来求他打造一把半仙兵品秩的好剑。
这个读书人既是儒家圣人,还是一位剑修,最后阮邛耗时两年有余,给他锻造了一把戒尺模样的宝剑。
那时候的阮邛能打造出半仙兵,但经验并不算多,所以那把剑出炉后的品秩,只是半仙兵里面的最下等。
但很快,这位读书人取走戒尺长剑后,不到三个月,就名扬天下。
这人去了一趟剑气长城,不巧的是,他在城头杀了两天的妖,那场战事就结束了。
意犹未尽的读书人,选择独往蛮荒,一人一剑,杀了不知多少妖族。
手中戒尺宝剑,好似天克那些妖族畜生,但仅是杀一些小妖,还不足以让他名扬天下九洲。
最后的最后,读书人一把戒尺,从城头一路杀到蛮荒天下的曳落河,遭遇一头跻身飞升境多年的水裔大妖。
那读书人只是仙人境,却没有选择遁走,反而提剑与那飞升境大妖战至一处,越境伐上,丝毫不落下风!
随手一剑,就是一道纵横天地的浩然剑气,手中戒尺恍若有灵,他的剑气落在何处,一身学问规矩就在何处。
大战数日,那飞升境大妖都开始力不从心,气血枯萎,可读书人却越战越勇,不见任何疲态。
只是可惜,终究是杀力欠缺几分,这名读书人没能斩杀那头大妖,给它逃了去。
可即便如此,此事一经传出,也是震动天下。
仙人败飞升!
四座天下的老黄历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到多少这样的事迹。
那读书人再回到剑气长城的时候,满脸遗憾。
说是没能杀了那大妖,没资格留字也就罢了,还感觉特别丢脸。
那人说,要是自己能再勘破一个本命字就好了,奈何自己学问太低,规矩规矩,只有一半,成不了真的规矩。
阮邛看向对面的齐先生,想起这事后,他对于先生更加敬重。
自己早年打造的戒尺,也就是最低等的半仙兵而已,可被那读书人的本命字加持,就成了一等一的好剑。
这个齐静春,可是有两个本命字啊。
哪怕在那圣人颇多的中土文庙,一人拥有两个本命字的读书人,也是极少极少。
真要给阮邛知道,齐静春拥有三个本命字,又会作何想?
中年儒士笑道:“此事,确实算得上是天机不可泄露,但对于如今的我来说,泄露一点也无关紧要了。”
阮邛忽然皱眉打断道:“先生,为何非要如此?”
“洞天规矩,是由三教一家联手制定,三千年的天道反扑,本就应该落在此方地界内。”
齐静春想要赴死,阮邛不可能不知晓。
他不是读书人,也不是君子,他被称作兵家圣人,但不是儒家圣人,所以无法理解。
双鬓霜白的儒士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多说这个,“总之,那宁远与你阮家交好,只有好事没有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