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来临,周家一片宁静。
周父帮助茹儿将收割回来的玉米和高粱遮盖妥当后,一家人才开始吃晚餐。这顿晚餐极为简单,只是用中午给干活儿的人做饭剩下的刷锅水煮成的稀可照人的高粱糊糊而已。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周父默默注视着仍在忙碌不停的茹儿,心中暗自叹息。迟疑良久之后终于开口:“茹儿啊,你今年都已经十五了。咱们家里这样的条件,你母亲病情又反反复复不稳定,家里也没有一个能替你操心婚嫁之事的可靠之人。关于此事,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呢?”
周父脸上满是愁苦之色,他深知对茹儿实在有所亏欠,但现实如此残酷,让他无可奈何。
“爹打听了,上次你帮的那个人是个冰人,要不要爹找她给你打听个好人家?有上次的情谊在,她应该不会拒.....”
还没等父亲把话说完,周茹儿便急忙打断道:“爹,等家里的粮食卖出去后,还是先给您找个医术更好点的郎中,重新开几副药来调理身体吧!娘也得找个好大夫瞧一瞧,老是这样也不行。”说到这里,周茹儿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且认真地继续对父亲说道:“我并不是不愿意谈婚论嫁,但您看看咱们现在这个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的状况,如果我真的出嫁了,那以后家里就只剩下您和娘还有弟弟妹妹,你们该如何维持生计呢?我走了,剩下你们小的小,弱的弱,让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周茹儿不排斥嫁人,只是想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可是,这又谈何容易!哎!还是先把眼前顾好吧!
她把白天洗过的衣服收拾好,抬头看着周父:“我不是不想嫁,只是想先安顿好你们,看看可有两全之策。”
屋子里并没有点蜡烛,只有皎洁的月光,调皮的从开着的窗户跳进来,抚摸着茹儿的脸颊,柔和而宁静,一如茹儿的内心。顺其自然就好了,嫁与不嫁,对于她来讲,似乎都无所谓了,她也并不伤心难过,家人对她很重要,尤其是失去了一些亲人之后,这种感觉更甚。
周父沉默了,闺女的话让他无从反驳。他痛恨自己老是不见好的身体,更是期盼自己赶快好起来,让自己这个家不成为她的拖累,可以让她过自己的日子。
这几年的沉重生活压弯了他原本挺拔的脊梁,染白了他的头发,刻画了他的面庞,不过是刚过而立之年的男人而已,远远看去,竟和花甲之年的人区分不太开。
“不要想太多了,爹,船到桥头自然直。思虑过甚对你身体并无益处。”周茹儿虽说看不清爹的表情,对他的心思却能猜出一二。
然而,茹儿心里还是有点成算的,她想的是——招个赘婿。
若是周父知道,必然是不会同意,且不说招来的女婿人品如何,家里毕竟还有个小武,等到小武说亲,茹儿和她相公在家该如何受委屈?更别说,能给别人做赘婿的,又能是什么好人家的孩子?!
“先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忙活。”周茹儿铺好了床铺,安顿好爹和弟弟,拉上粗布扯的床幔,上炕搂着妹妹,贴着娘亲,睡觉去了。
想再多有什么用,自家这么沉重的负担,怎么会有人愿意娶她?即便真的有,那她又该如何安顿爹娘弟妹呢?
翌日清晨,一大早刘氏就抱着福宝来到了老宅,一会儿,孙氏也到了。张满仓已经带着三儿子张三贵下地干活去儿了,农忙时节,男人们基本都下地去了,还能干就不能在家待着吃闲饭。
文氏和孙氏轮流抱着福宝“心肝儿肉儿”的稀罕了一会儿,刘氏就跟婆婆还有奶奶把昨晚一家人商量的说了一遍。
文氏赞许的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确实该如此,不然,以那孩子的脾性,只怕很难答应这婚事。”
“娘,那咱们还等什么?去找他王婶子吧?娘受累,跟着跑一趟,刘氏就在这里看着福宝等消息吧!”
“成!”文氏乐颠颠的下了炕,“我这还有一块儿细棉布……”
刘氏急忙拦住她,“奶奶,哪里好用您的东西?我已经让当家的去买了。布料您还是留着吧!我让三顺去镇上了,他这会子该回来了。”
“你这孩子,花那个钱干什么?家里有那么多孩子要养活呢!银钱多了烧手吗?”文氏气急,开始数落刘氏。她就是心疼,自己这布料放着也是放着,给重孙子说亲用,她高兴着呢!
老太太不高兴了,刘氏却好笑地低下头,并不反驳。
“娘!您那么多小辈呢!都用您的东西,您分得过来吗?”孙氏撇撇嘴,老太太心是好的,可是事情不能那么办。“没看我也不给她拿嘛,这是她儿子的婚事,合该她们自己出银钱,这可是给她儿子娶媳妇儿!”
刘氏暗自乐着,听俩老太太斗嘴。就是这个理儿啊!奶奶那么多孙子呢!单给大柱算怎么回事?年纪大了,她的东西都是小辈儿孝敬的,她拿走算哪门子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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