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低头看向自己的拳头。
她想张开的。
想劝自己放下,到了这一步,没有破解的希望了。
可不知怎么,这手指怎么都张不开了。
她想,是她太过愤怒,以至于身体意识比她的大脑意识更强烈。
指骨捏到发白,拳头微微颤抖着。
她问:“简行章他人呢?”
肖神道:“港城还有其他事,他现在应该已经到机场,周晔的下葬仪式他不会参加。”
明慧讽刺的嗤一声。
真够现实的,谈妥就走,不给亲家面子了?
周家人也够现实,唯一的儿子死了,还能冷静如斯。
她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没一个好人。
肖神也不是。
明慧失望离开。
走出小洋楼那一刻,冷风拂面而来,她打了个哆嗦,环抱住身子,看着夜色下的街道,街上没几个人。
今晚突降温,行人匆匆赶路回家。
明慧茫然看着灯光下飞舞的细小雨丝。
港城没有她的位置,安市不是她的家,周家也不是。
她踩着小羊皮平底鞋,突然狂奔起来。
附近的几条街被她跑了个遍,跑到上气不接下气,跑到灵魂出窍,筋疲力尽,却始终跑不出去。
她撑着膝盖蹲下来,肺部火辣辣的灼烧感让她暂时忘记痛苦。
一双铮亮皮鞋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呼哧两口气,目光沿着鞋子往上,笔直的长腿,到他的脸。
肖神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无波,眼底有着悲悯,却也有着袖手旁观的冷漠。
她揪住他的衣角,抬头往上看,还不等说什么,一开口就是吐。
她跑得太急,灌了很多冷风,肠胃受到了刺激,把晚上管家太太送给她喝的参鸡汤,连同在戏楼吃的燕窝全部吐了。
肖神的风衣全是她吐出来的污秽物,气味难闻。
他皱了皱眉。
明慧吐干净了,虚弱对他一笑:“抱歉啊,太难受了……我缓缓……”
她的膝盖撑不住身体,吧嗒一下跪在地上,下一秒就要扑到地上,被肖神一把托住。
他单手就将她拎了起来,另一只手脱下风衣交给身后的秦岩,然后打横抱起她上了车子。
明慧喝了好几口水,将喉咙的酸液灌下去,只是胃里还难受着,一波一波往上涌。
她来来回回反刍似的干呕好几次,不过没再吐出东西来。
肖神沉默的扶着她的后背。
他的掌心宽大,温暖有力,把她心里的疙疙瘩瘩抚平,明慧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只是还喘着粗气。
车厢内十分安静,把她的气喘声都放大了无数倍。
明慧倚在他怀里,掀起眼皮看头顶上方的人。
逆着光,他拢在阴影中正看着她,面色平静,眼底是漆黑一片。
像极了庙宇里,那些端坐在位,淡漠俯瞰众生的神佛。
明慧环抱住他的腰,身体更依偎近了些,脸在他的小腹蹭了蹭。
男人平静舒展的浓眉终于有了起伏弧度,他把她推坐起来:“好了,就好好坐着,一会儿秦岩来了,送你回周家老宅。”
明慧说:“这次是你先抱我的。”
男人正视前方,嘴唇坚毅地抿着。
路边有人经过,大约是看到一辆高配版劳斯莱斯就这么静静停在路边,路人停下来,趴在车窗往里面窥视。
车窗贴了贴膜,可以从里往外看,但外面看不到里面。
路人朋友拽他:“走了走了,这么冷赶紧回去了,看什么呢。”
那人猥琐的笑,往后退一步看车轮:“看有没有正在发生不可描述的事呀。”
都是成年人,明慧懂别人话的意思,她转头去看肖神,男人好像没听见似的,依然是那个姿势,有耐心的等着秦岩回来。
明慧叹一口气说:“有时候我怀疑,我在你面前脱光了,你会不会有反应?”
肖神眼神都没回她一个,淡漠说:“现在不难过了?”
明慧揉着肚子,不冷不热地回答:“调戏你就不难过了。”
再翻译一下,就是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肖神侧头睨她,明慧垂着脑袋,柳眉微微皱着,肚子吐空了,里面全是胆汁胃液,满口苦涩。
男人的眸光放软,不过在察觉到她转头时,眼神立即变得没有温度。
明慧看着他:“肖神,你今晚跟我传递这个消息,到底是要我好过,还是看我在戏楼玩开心了,不想我好过?”
他们谈定了事情,周晔很快就能下葬,到时候她就知道他们的交易了。
他无需在这时候告诉她,让她提前难过起来。
她甚至怀疑,下午他帮她脱身,就已经知道简行章跟周家今天就能完成谈判。
他先给她松口气的机会,又收紧她的快乐。
肖神看她依然红着的眼,平静说:“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
明慧说不出话来,沉闷地干坐着。
过了会儿,秦岩回来了。他买到了热水,递过来的同时,还有一管去瘀消肿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