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志中早已明确了罗余的来历,把历史轨迹梳理得清清楚楚。罗余山的传说,也被政府作为历史文化的一部分记录在册,因此在罗余山上,有一所公建的道馆,用于文化旅游与交流。
但那座庙总也没多少人去,反而是东山村的神女庙,总是香火不断。
东山村是罗余山下的一个小村庄,人口不多。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建起,也不知是谁攒钱修理,总归那个破庙就立在那里,供奉着罗余县传说中的神女。
李春仙来到神女庙,心里说:“是了。公家建的庙,就保佑公家。人民建的庙,就保佑人民。我想,神女一定也不愿意天天去伺候干部。”
庙祝是个瞎眼婆子,据传是个神仙下凡,不张嘴就知道姓氏,求子最准。李春仙去了三四趟,得来的总是些奇怪的东西,她自己都有些发怵。但她不敢不信神女,只得折腾自己的媳妇。
唐彩霞不敢违拗婆婆的意思,追随着婆婆拜菩萨烧纸钱,吃过蜘蛛,咽过纸钱,土地庙里吃过香灰。
有时李春仙也会软语相劝:“彩霞,不是说我非要折腾你。只是你晓得,我们家的情况非得再有个男娃才行。长河岁数逐渐大了,像他这样大的,人家的小子都能帮着种地了!”
彩霞的天就阴沉着,一句也没敢搭话。
李春仙又给彩霞算账:“咱们一家人,收入就只有那么多。去年一整年的收入,都花在给你生儿子上。彩霞,你可不能有怨气,妈也是为了你好。”
罗家的经济形式非常简单。固定收入就只有罗长乐微薄的的薪水与罗三丰少得可怜的退休金。罗家那几亩贫瘠土地所换下来的庄稼钱,勉强只够罗家大大小小十几口子人果腹。
建了新房、买了“新时代”时那种被人仰着头称赞的日子还没过多久,罗家就因新婚生子、人口增加而返贫。
在这种捉襟见肘的经济环境下,管家婆李春仙还是省下了给罗长河求神拜佛的钱。
首先在日常开支上要省下来,可惜罗家大院的日常开支,已是俭省之至,哪里还有多余可以裁的呢?——李春仙只得想办法。
吃的方面,全家人的口粮由白面面条变为掺了玉米粉的面,抗饿。院子里多种一些韭菜,韭菜总是一茬接一茬地长出来,最好下饭。茄子辣椒土豆有了果,第一要紧是来卖,绝无可能自己吃。
除此之外,李春仙还凭着自己一身的好力气,帮着邻村的大户砍猪草种麦子,也可以得一点酬劳钱。家里的大叫驴太老,产不出什么东西,卖了去的钱,还没来得及买新的驴崽子,就送到庙里去。后来春耕没有牲口,可把一家人都累坏了。
就是这样散散碎碎省下来的钱,李春仙全部用在了大儿子罗长河的求子之路上。
小女儿罗长欣劝道:“妈妈,现在人家都讲科学!罗主任不是也跟你讲了,生男生女是男人决定的,大嫂子也是无能为力呀!你不要再折腾大嫂子,依我看,你把心放宽,也许就有了。”
李春仙不满道:“不是我不信,罗主任说生男生女是什么概率问题,怎么大家都花着生,你大哥就不能,连生四个丫头了!要我说,不能全信,你信科学,我信观音。各路神仙都要信一信。”半晌,又像是想起什么,说道:“若说都是男人决定的,怕不是你大哥冲撞了谁,我明天再找神婆去算一算。”
罗长欣知道母亲性子急,脾气倔,只好随着她去了。
不多久,唐彩霞又遇喜了。
唐彩霞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李春仙,婆媳俩立即就来到神女庙还愿。两个人在神女庙前跪着祷告了半个多小时,那庙祝才睁开唯一的一只眼睛,道:“诚心诚愿,才有成果。你们求的,我已告知了神女娘娘。”说罢,呜呜啦啦地喊了一阵,伸出了一只满是油光的手。
李春仙晓得礼数,急忙递上一打票子。
神婆拿着票子,张开一张满是唾沫泡子的嘴巴,道:
“神女念你虔诚,特来让我告诉你——这回一定有个儿子。”
她那张嘴,让李春仙想起了自己的继母——因为咕咕叨叨话说得太多,总是一口沫子糊在嘴巴上,不干不净,十分恶心。李春仙甚至都不愿意和继母在一个锅里吃饭。
但如今,神婆是神女的使者,就算她恶心,那也得敬着。因而身体虽然很抗拒,但李春仙心里却带着十分的虔诚。得了准信儿,李春仙激动地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带着唐彩霞欢天喜地回家去了。
“娘娘说了,这回一定是个男娃!”李春仙激动不已地将原话讲给罗三丰和罗长河听,语气里充满了自豪和满足。
唐彩霞也少见地露出了一种满意的笑容,连饭都多吃了几碗。
有了神女的准话,李春仙才敢扳着指头向自己的大儿子数着自己近些年来受过的苦楚:“前年卖的羊、今年卖了的大叫驴,换来的钱竟有一大半用在你身上。以后你就警醒些,别喝醉了跟那些个花子胡闹,沾染上脏气,冲撞了神仙!”
自打双生女儿落地,长河的头就越加低垂,脾气也越加暴躁。郁闷难抒发,他便沾染上酗酒的恶习。十天有八天,他都在村口去喝酒,有一次喝多了,睡在马路上差点被车轧死。
听见母亲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