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就算自己晕了,他应该还是会选择把自己背回殿里,而不是抱回去,还让她的贴身侍女看见落下口舌。
“婢看见先生抱公主回殿中时,公主还昏迷着。”
嬴政似乎陷入了一个回忆。
嬴政哈哈一笑,他对女儿天然有一种亲近,故而能够自然随意地问出些沉思之言。
她刚离开不久。
“他总不能把我扔在雪地。”
直视这双眼。
“荷…荷华失言,请父王恕罪。”
嬴政在对待臣子的行事上没得说,秦统一后的大臣们都活得很好,没有大臣死于君王震慑,甚至可以说是古往今来的典范也不为过。
“诺。”阿月听许栀口中对张良的称呼从老师,他变为本名,已渐渐表露不快,所以赶紧应答。
当时在雪地里,离殿还有段距离,他赶紧把她放了下来,朝她强调所为乃是紧急。
她收起短刀,别在腰间,告知殿外的卫士。
那件发钗做工别致,许栀也没有仔细去想。
许栀感到她越往下说,嬴政握住她的手臂越用力。
许恺未解死之迷途,长城遗迹尚存夙愿。
她望了窗外的白空,拔出刀鞘,锋利的白刃吹发可断。
可若按父王之意,你该死于短刃之下。
她明白什么是雷霆电雹,目光如炬。
“如果腰间只能佩一物,剑与玉佩但舍一物,荷华选什么?”
此间尚在灭赵的备战期间,难保咸阳王宫中有人思虑生变。
“此事无需再议。”
许栀这是明知故问。
她是个公主,而且是个十岁出头的公主。
嬴政压住心中震动,若说这些是李斯所教给她的,那么他接下来问的问题,便只能是她自己见解。
许栀自己本来不在意这些细节,她的身体年龄小,但在古代王室中“抱”这个词所包含的逾越礼数的分量,阿月虽然也年纪小,但她在宫中长大,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许栀想起嬴政跟她说“识人善用”,而阿月是燕国人。
“嗯,父王放心。”
“荷华不怕,阿母在。”郑璃轻轻擦去她额上的汗。
她望着他,这一双沉黑如夜的眼眸中,包含着寰宇,方是顿开的一个崭新天地。
“可先生分明可以让婢带公主回殿。”
他父王这样说,那他与他究竟有无父子的缘分?
嬴政听完后,几经是震撼了。
她与她的父王必须更早,比她所设想更早地达成一致。
翌日
“阿月,我昨晚,父王与母妃来之前,我是怎么回的殿内?”
“为父之愿与之相同否?”
“寡人不愿新郑与王宫之事再出现。方才问你,乃是考量你的言辞。荷华随寡人,寡人很是高兴。但六国之人容易触及危险。此刃在手,无论杀谁,犹是寡人之命。”
嬴政坐在她的榻边。郑璃也在侧,亲自端着一碗汤药。
“荷华觉得李氏与蒙氏孰好?”
“嗯。”许栀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母妃在,父王在,荷华什么都不怕。”
“父王,我在梦中听祖父说了一个词,叫做缘。祖父说,一切可谓缘,夫妻父子,君臣朋友都是缘。按照祖父所说,现世今生的缘,荷华也不知道。”
她记得她来秦所见的章台宫,又深知史书上的一切。
许栀凝视面前的这双眼,眼神滚烫,激动,锋利。
嬴政神色未变。
“为父唯有在李斯那里得到过类似的答案。而你比李斯更加大胆直接。”
那么是生是死,皆看你的选择。
嬴政所言的先王是秦庄襄王,嬴异人——嬴政之父,嬴荷华之祖父。
“是张良先生。”阿月为许栀的漆盒添上一块烤制的肉肴。
原以为荷华与李贤交好,对李斯性命也格外上心,她定不假思索地会答前者。
她记得当日她趴在王宫的墙边看到韩非入秦的仪式。
张良的忠心,嬴政还需要再确认。
“荷华方才是梦到先王了?”
“父王?”
又有人在前往章台宫等嬴政。
许栀再夹起一块鼎具中冒着热气的肉,却再没有食欲。
她很快将从嬴政那里将学会另外一个道理——人不付出鲜血的代价,不会长记性。
嬴政临走时将他从腰间取下短刃及刀鞘,把这把制作精美的刀放在了许栀的手中。
“老师不嫌我重就好。”
——
许栀后背迭起热汗。
嬴政解下腰间一柄短刃,又拎了一块玉。
“蒙小将军之弟,我信得过。”
嬴政是在告诉她,张良若存异心,她可自行解决。张氏一族,张平资质平平,张垣纨绔子弟,张良一死,他人无需留。
许栀见嬴政与郑璃在她的面前还维持着尚可的关系,她平复了情绪,努力回到当下的一切,嗯了一声。
“寡人晚些会让张良去接你回宫。回宫后,你可与他商议去雍城。”
“荷华于千万个梦中看见过一个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