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一怔,别开话题。
“公主总是想要关注太多,却不将自己的事放在心上。咸阳不同宫外,少做有违礼教之举。”
此言一出,许栀便知张良在亭外什么都看到了。
他和李贤一样,都在告诫她要知礼。可分明一个仗着有武功拿捏她自如,一个在言辞上从不会让着她。身为臣子,哪个会像他们?这都不算不懂礼,还一个劲儿地数落她有违礼教。
“先生可不能这样训诫我。”
张良看了眼她,从身上随手拿出一个药瓶子放到案上,除此之外,他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许栀也不知道他还随身带药,她起身去拿,当着他的面打开盖子,挽起袖,把清凉的药膏涂抹到手腕。
许栀左手给右手涂的时候不利索。
“无论如何都不该与人随意争执。”
她嘟囔一句,“还不是因为你。”
“咳,”“什么?”
冬天冷,张良常常容易咳嗽。
她也不知道他耳朵也这么不好,离这么近都听不清的。
她腾地抬头,“因为你啊。”
恰逢张良低头,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样貌钻进了他的眼眸。
不知为何,她不甚一凑就到了张良的面前,再要往上看就是他的鼻梁,一双带春水秋波的眼眸,减一分则添刚毅,多一分则生桃花。
张良的眼中,李贤虽然年轻但绝对是个很冷静持重的性格,绝不会因为一点儿利益的分割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除非。
张良佯装反问,只为要确切明白。“你到底说了什么?李监察并非轻易动怒之人。”
但嬴荷华一旦靠近他,他的眼中就会遗落着青涩的偏移。
张良发觉气氛忽然旖旎起来,她的发尾上的绸带无知无觉地落到了他的衣服,分明她没有碰到他,但却令他的感知绵延开了。
“先生若真的想听,我可再说一遍。”
许栀笑看张良面上又一幅惊异了的模样,他不敢伸手推她,便后撤。
不知道第几次‘落荒而逃’,只不过这一次,是张良自己非要问。
“公主?”阿枝见她坐在院中发愣,不由得轻声提醒。
许栀戳了几下张良给的药瓶子,摩擦着案面发出呲呲的响声。
“张良真是个怪人。我离他近点儿说话吧,他嫌我太近,离他远点,他又听不清。回咸阳之后就让夏无且给他看看,总怕他坠崖给摔出了脑震荡。”
阿枝看着她灵气逼人的眼睛,也不知永安公主这算是欲擒故纵,还是撩拨人心不自知?
——
几日间
嬴政带着郑璃重返故地。
邯郸城郊外
王车停止,不一会儿车辙也消散,秦人黑色的衣裳在雪地上格外瞩目。
“夫人还记得此为何物?”
“那棵梨树?”郑璃立于前,涌现眼前的回忆不及当下她握住她手的温度。
“寡人欲将之移植回咸阳,待来年春日,吹雪而走,枯木逢春。”
不过今日,嬴政所随行之人除去李斯之外,还有张良。
张良着黑色官服与李斯站在一起,一个年轻端和,一个成熟稳重,甚为赏心悦目。
嬴政侧身,“近来荷华课业可还妥当。”
稍远一点儿假装和阿枝在摘月季的许栀顿感心累。
没完没了。
郑璃问完在校表现,嬴政问家庭作业。
“臣之所考,公主还算勤勉。”
“如此。先生回咸阳还是如当日寡人与你所言,去终南山秦阁?”
“臣已为博士,又暂同公主少傅,臣愿回咸阳。”
嬴政看了看张良。“先生如今做大秦的博士,可是真心实意?”
嬴政的直问让李斯不禁看了眼张良,这问题显然很不好问答。
张良与李斯不一样,与王绾也有些不一样,虽说他是韩非的学生,但二者不同。
他微躬身,但答:“臣之忠心与大王之行相同,若王如晋文,臣不是介子推,王如商纣,臣不会是比干。”
他不会逢迎,也鲜少缄默,不算直接叫板,言辞之中却比李斯还要大胆。
不当忠臣,不作守臣。
许栀简直要被张良给吓死,攥紧了手里的花萼,他在说什么?他也疯了?
李斯肉眼可见地惊讶。
许栀刚想要迈步,以备求情,阿枝及时拉住了她,摇了摇头。“公主要藏拙。”
嬴政外于他们的反应。
嬴政上下打量张良一方,他不卑不亢,不要高官厚禄,难免心在故韩,乱世之中,这种人他不会大用。
从荷华在古霞口开始,她的动作都在嬴政的视野之下。荷华选的这个张良,在井陉大营之行为,择出韩仓,直接与咸阳相分秋色。
这盘棋上,与嬴政直接对弈之人,并行之人,始终是张良。
这样的人不绝不易于掌控,但嬴政既然所视,便不会让遗珠东流。
嬴政大笑道:
“寡人所行与前代诸王不同。寡人也想一同见,张卿会是何臣。”
旗鼓相当之聪明人,只需寥寥几语,便可让对方领会到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