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安见他果然怔住,默然间离去。
泠泠月白如剑上寒光,将他如玉绝世的容貌衬托出离。
张良手里是一只檀盒。
他从一个落难的乞儿手里买来。
那日,乞儿摸摸灰黑的鼻子,吸了鼻涕,打开了一个灰扑扑的盒子,“郎君看吧,这是王宫里面清扫出来,虽然烧坏了点儿,但也是个好东西呢。只要三枚刀币。”
盒子里的香囊被烧了一角,纵然绸缎上佳,但也焦了,可谓惨不忍睹。
张良果断花了三倍的价格。
只见那只盒子把灰烬去了,擦干净之后能清晰看到上面雕工极佳的忍冬花。陈馀这才明白,张良显然是在买椟还珠。
陈馀眼疾手快将盒子里的香囊拿起来,“这破东西,我给先生扔了吧。”他扬手就要扔。
“陈兄。”
张良叫住了他,接过他手里的破东西,塞进盒中,随后就上了马车。
目睹这些的乞儿在人来人往中隐去身影,鬼使神差的上了一辆马车,这辆车直达咸阳。
他不需要多认,就看出了这是出于谁手。
不善的绣工,笨拙的勾线。黑色云纹作底,两条胖头红鲤鱼——被称为‘卡通’的图案。
他看着上面游动的两条鱼,呈环形,一头一尾,绣鱼的赤色锦线上佳,但上面很多的绣结,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作品。
张良送走韩安后,听到街上有医者讨论——说那永安公主,在郊外遇险回去之后就大病一场,哪知道受了惊吓,随后竟然快要不治身亡。
秦王下令有能医者重赏,不惜越过森严的律法,赐宅赐爵。
又有交杂在游医中的人大声道:她哪里是传言中的不治,症状不重,只是反复发烧,昏迷梦呓而已。
时人又问,“就你所言并无大碍,那为何公主还没醒?”
那人吞吞吐吐,“秦王都下诏了,这爵位哪里是好挣的。怕是精神受了刺激,一般的医术,没用。”
一人道:“不知道吧,公主早前逃过婚,据说…是为了南郑郡的监察。这叫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
又有人符附和道:“啧啧,也是可怜。你们看我这医书上写啊,滴水未进,再如果躺上十天半月,不病死也得要渴死饿死。”
他心一沉,早早被撕裂开了的那条口子已经出了血。
她凝泪望着他,随即在他面前吐血,斑驳的画面再一次袭击了他。
张良手中的香囊是被扔在过火里过的,上面还残留一些楚国的菊花酒的味道。
其实烧掉一个香囊只需要半分钟,但在极快的时间里,它被人抢了出来。
火也似乎烧到了他的手心。
他哑然失笑,仿佛再见到她的笑容,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先生不该不喜欢。你看,这条鱼是你,这条鱼是我。怎么会不好看!
或者她会说:喏,不喜欢就还给我!不准笑!但是我真的尽力了。
他知道嬴荷华对很多事情都没什么自信。她担心有人害她父王,害怕朝臣的异心,恐惧着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人。
她唯独自信坚持的道路绝对正确。
她唯独自负一腔真情能留住他。
周遭一切的风都静绝。
他不敢将‘同归于尽’这四个字写成结局。
——
蜀郡·成都
蜀地之中消息闭塞,蜀地民众不大清楚兼有四郡监察之务的李贤为何会从咸阳调任来此。
蜀地郡守司马澄却并不意外,早在十年前,他就与李贤有过交集。
一处祀堂,灯火飘摇。
幕僚道:“郡守大人。李贤在南郑一贯以严刑峻法著称,这次他该不会是来……借着张平的事情,重查长平……”
“不会。”司马澄说得坚决。
他望着父亲牌位,想起杜邮的血。
司马澄的父亲司马靳正是白起的部将,一同被昭王赐死于杜邮。
幕僚提醒道:“郡守,今日又是初八了。”
又是初八,每逢初八,咸阳雷打不动的会送来一封竹简。
幕僚将帛书放在案上:“据属下所见,依据永安公主的意思……此番不论李贤来此是为了什么,公主都要您将颍川上党之易和武安君之死算作两件事。”
“两件事情。”司马澄笑了笑,“再等一等或许还有人有信送到。”
果不其然,李贤人还没到蜀,他的下属陈伯就送来了拜帖。
咸阳的官僚们一贯认为嬴荷华和李贤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不说逃婚的事情。早在多年前,不论逐客、还是救韩非,亦或灭韩魏,他们便始终保持步调一致。
殊不知这两人早就相疑,然而都巧合的走了司马澄这一门路。
六年前,嬴荷华追问司马澄,李贤为何在灭韩之后去了蜀地。
六年前,李贤也从司马澄这里知道,赵高后脚就到了蜀地的原因。
蜀地天然是一个避难的绝佳场所。无论中原怎么闹,这里的人,通常安静,以至于置身事外。
而一切开始发生变化,就在自张良入朝之后。
嬴荷华转移了视线,不问李贤的所作所为,追查起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