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儿过往——他们差一点儿就要结婚了。
阿枝无数次要将他们的过错怪到李贤身上,认为这是外力所致的惨淡收场。
而她不是十五岁时候的阿枝了。
她蹙紧了眉,“我最恨之事,不是他的离开,不是他的隐瞒,而是小瞧了我。”
这句话与许栀当日说给张良的如出一辙:我劝先生,不要以为我好而对我有所隐瞒。
在这个普遍以男性为主导的世界之中,男子往往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自居。
其实,女子远比他们想象之中要坚强。
雪水融化,从松柏的针叶尖儿上落成了水。
许栀真的感觉体力完全跟不上。省得他们挂心,便在他们说话的空隙间从袖中迅速倒出两颗药丸,塞进嘴里吃了。
但是没水,味道难吃得要命,差点就呛着,她一咳嗽,手一抖,瓶子里的药丸散了。
三四粒陷到雪里。
她知道这东西配方难得,弯腰去捡,一,二,三……
第四粒实在滚得太远。
她看着就艰难。
隐蔽树丛间好像动了动,像是有什么小动物,如是松鼠之类。
许栀本想去抢,但又想自己这样子,哪里能跑得过松鼠,万一滚下山那才是真完了。
她摆手,靠着那松树闭目休息,“送给你好了。提醒你一句,这药对我有用,对小松鼠就不一定了。”
树丛间霎时没了动静。
不一会儿,阿枝替嬴荷华掸去肩上落下的雪,慢慢扶她起身。
“殿下可是不舒服?”
“没有。”许栀摇头,“方才看到只松鼠。你这便说完了?”她诧异的看了眼李贤,旧事得以一朝明晰,如何只谈了三分钟不到就结束。
阿枝点头,朝她温柔笑了笑,“说完了。公主,我们下山吧。”
“当真没事?”许栀问。
李贤看着她手里捏的竹卷,又将目光上移,深黑的眼睛落在她脸上,故意用种不重不淡的,能把人气死的语气道:“沈女使无恙。至于公主,臣以为,您不如多操心自己两回来得划算。”
许栀若是如以前那般强健。她绝对想一脚给他踹过去。
“我和阿枝说话的时候,你不准开口。”
李贤瞟了她一眼,“公主让臣听到那样多的奇特之事,也不担心臣精神失常。臣也不是要插话,只是以为公主会问臣是否有恙?”
听了那么多离经叛道又格外诡异的东西,李贤一点儿事也没有,还能不改本色的分心揶揄她。
“监察自己的情况应该自己清楚得很,知道再多也不会教你觉得离奇。”
“并不全是。”
李贤低身,不知他是不是听她和墨柒谈论一些冗杂的知识给听岔了。
“有一点我就觉得奇怪。墨柒曾言后世提倡婚姻自由,若良缘难缔,还可和离。还有一言,我听他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公主谓我同路之人,倒比此等关系更进一步,岂不是万年的福分?”
墨柒说他以前是个国文老师,还曾做过优人。
难道他终于在秦国找到了个知音之后,成天给他讲戏曲白娘子?
相比李由,李贤的确更能说会道。
许栀没有心情和他打趣。
“住口。”
李贤的表情忽然定住,眉心一沉,但他的眼睛望着不远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有更多零星笑意。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交错的小路上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其实,看到阿枝的眼神,那种飘散而去的笑意才让许栀真正读懂了纳兰性德之词。
只是可惜,她自己只有这一句词的一半。
百种情绪涌上心头。
而那一袭白衣,本来就是要杀她的。
他们的初见亦只有吹不透的秋风。
她四肢僵硬,如千钧万重,传到指尖的温度比之前还要冷。
韩非劝他不要再等。
直到雪满路。
张良比李贤发现他,还要早的看见了她。
从前那个在雪地扔雪球、抓雪兔的少女,现在要人搀扶才能在雪地走。
这一切都拜他所赐。
他手心那粒药丸仿若当年的毒。
锥心刺骨的痛苦从来没有一瞬间能这样强烈。
他们目光对视的时候,李贤摆明了在笑,他在看见了张良手中持有韩弩之后,眼神更是种异常直接的挑衅,他仿佛在说——怎么。你也有今天?
无数过去的画面拼凑成了城墙,堵死了张良全部的通道。
1纳兰性德《拟古决绝词谏友》(1655-1685)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一作: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