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焱看到“是我”两个字时,直奔林烁的公寓。
公寓一片静寂。
过去的一切像是一场梦,这个地方像是从来没有人入住过似的。他占有的,他掠夺的,他囚锁着的,不过是一道虚无的幻影,轻轻一碰就烟消云散。
贺焱拨通林烁的电话。
那边已经关机。
贺焱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走进林烁翻修的放映室,在琳琅满目的影碟里找到了一抹白。
放映机开始转动。
熟悉的“奔”字映入他眼帘。
贺焱整个人陷入座位里,看着那一幕幕画面在眼前变幻。
画面上的人在笑,画面上的人在哭,画面上的人在奔跑。
画面上的人变得明亮而耀眼。
那道光那么美丽。
谁都抓不住。
贺焱蜷缩在座椅上,像只被遗弃的大狗。
他让放映机进入循环模式。
一遍一遍地放映《奔》。
不知不觉间,他窝在椅子上进入梦乡。
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他在母亲身边坐了很久。
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冰,越来越冷。
没有人来。
世界很安静。
终于,有人来接他了。
可是世界依然很安静。
如果坏一点——再坏一点,会不会像其他小孩一样被骂?
不会。
不闻。
不问。
那时候父亲眼神很冷,像在看着无关的人。
而察觉了他的心思之后,父亲让人把他养的猫扔了,还是只小奶猫,巴掌那么小,只能用羊奶和奶糕喂,吃不了别的东西。
他在门里出不去,它在门外怎么都进不来。
它一直在抓门。
日子一天天过去,抓门的声音慢慢小了,他也被允许打开门走出去。
他抱起它。
它已经不会动。
生命就是这么脆弱。
父亲对他说:“不要和我耍心眼。”
那眼底的冷意令他心底发寒。
好像他和小猫没什么区别。
跑。
他一个人往前跑。
一个人往前奔跑。
后面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和静寂。
前面有光。
“你姓贺?”有个男孩和他说话,“你爸爸叫贺博远?”
男孩疑惑的声音里莫名地带上了同情。
男孩拖起他的手说:“走,我带你去看点好玩的。”
天才刚亮没多少,周围都是白茫茫的雪光。
他跟着那个男孩走进一栋房子,爬上一条长长的悬梯,钻进狭窄的阁楼往前走了好几步,看见一个更狭窄的暗门。
男孩挪开那扇暗门,半个人钻到了外面。
男孩见他还在下面,回头朝他招手。
逆着光,他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他也攀上了暗门。
这扇门通往屋顶,只有一个茶几那么大的空间,堪堪能容纳他们两个小孩钻在里面。
这暗门怪是怪了点,但钻出来后视野很好。
在这个位置可以俯瞰周围很多地方,连熟悉的街道也变得格外不一样。
男孩指着一个方向让他看。
那是一家报社。
有个人走向报社,准备去开门,结果不知道拌到了什么,整个人往前一栽。更滑稽的是,周围两棵早该搬走的圣诞树齐齐往中间倒去,正好砸在那摔倒的人身上,上头的积雪几乎把他给埋住了。
男孩哈哈一笑,看起来非常高兴。
他疑惑地问:“你很讨厌那个人吗?”
男孩想了想,说:“如果有的人为了一点小钱,把别人逼得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你说他们讨不讨人厌?”
他听得懵懵懂懂。
最后他决定站在新朋友那边:“讨人厌!”他气愤地团了团雪球,挥舞着手臂,“如果他在我面前,我就用这雪球狠狠砸他!”
男孩朝他露出了笑容。
他看得呆了呆,说得更起劲:“对了,等我长大了就让他们统统关门!我跟你说,我爸爸很有钱的!”他也顾不得考虑自己和父亲的关系,像赌徒一样紧张地掏出自己所有筹码,希望能和对方交上朋友。
……可是,没有用。
那个男孩再也没出现过。
他像是刚刚碰到一点点水、那点水又瞬间被人抽干的鱼。
那他也不稀罕!
他一点都不稀罕!
他有的是朋友!有的是人来巴结他!谁稀罕那个瘦巴巴的家伙啊!
谁稀罕!
可是如果能再见一面——
如果能再见——
贺焱陷入了无法醒来的梦境之中。
梦里那个人已经长大了,他微笑着转过身来,站在那里望着他。
像在等他一样。
这个时候,搅起了风雨的林烁却隔绝了外界所有消息。
抵达目的地附近,林烁让王胡来停车,两个人步行前行。
林烁边走边说:“别的问题你都自由发挥,只有两个问题的答案你要记住。”
王胡来点头如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