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是彻底跟贺宗明置气了,在汽车上就吵着自己饿了的人,从书房出去后直接回了房,房门紧闭着,谁叫都不理,晚饭也不肯吃。
刘妈探亲假出门了,家里就剩两个还没挽月大的小丫头,平时做的都是洗衣端水类的粗活,跟挽月也不怎么说的上话,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没人应声。
贺宗明在门边守着,俊冷的脸上眼眸暗沉,墨色在其中翻涌,像一汪吞噬的海。
“叫不出来就算了。”
他忽然沉声开口,没了耐心再哄挽月,转身大步走开。
一个人坐到餐桌边,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脸色倏然又是一寒,挥手便把所有碗盘打落在地。
一片乒乒乓乓响,丫环下人们表情惊恐,跪落满地。
贺宗明眉眼笼罩着一层阴鸷的雾,呼吸粗重地在桌边站了一会儿,倏然抬腿跨过满地狼藉,沉冷离开。
其余几个丫环下人,在他走后才敢试探着上前,清理打扫,收拾残局。
挽月在房间的床上,缩成小小一团,沉思时无意识地咬着自己手指。房子隔音并不好,她清楚地听见了楼下贺宗明发了脾气,可她也只是动了动眼皮,并没有要起身过去管的意思。
等碗盘落地的声音噼里啪啦传过来,挽月就把被子一掀,人往里面一钻,仿佛这样就能当做外面的一切都不存在。
她也在跟贺宗明置着气。
这一晚上,挽月始终闭着门,没再走出去一步。
贺宗明倒是天黑后起夜一次,去楼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看了看挽月从关上后就没再打开过的房门,皱着眉。
挽月这时也同样没睡,依旧是蜷缩沉思的姿态,沉静地宛如一座雕塑,跟她往常睡前准备时差别不大,只是今天她的手里没拿那枚簪子。
……
次日,挽月是特意等着楼下车笛声响完,说明那个人离开了,她才起的床。
刘妈回来后听说了她昨晚没吃饭,一大早就在挽月门前守着,挽月一出门,她就赶紧叫人端出来新蒸好的鸡蛋羹。
刘妈做鸡蛋羹也跟别人不同,她会往里面放切好的虾米和柳橙丁,挽月本就饿了一晚上,又喜欢甜食,对这东西自然抗拒不了,香喷喷地吃了两大碗。
中午的时候,她也是正常吃饭,正常散步,可一听到汽车声,知道是贺宗明回来了,挽月就立刻小跑着上楼,把房门紧紧地一关,怎么都不肯出来了。
贺宗明也不哄她,径自换衣,径自吃饭,用了晚餐自己回房,竟然真的不管挽月,跟她形同陌路起来!
两人就这么的,连着好几天都是一样的相处模式。
贺宗明在司令部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他原本是督察军队训练比较勤,最近却来了就往监狱走,专挑着那些嘴硬不肯招供的奸细拷问,每每被他选中的牢房,一整天都要传出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小宋偶然路过一次,都吓得忍不住抖三抖,悄悄跟周九河说:“周哥,司令这两天是又被人刺杀了么?”
周九河也是皱着眉头:“没有的事,你别乱说。”
小宋:“那是前线?我们的人又在洋人手里吃亏了?”
周九河依旧皱着眉头:“不应该,最近几次电报发回来,都说支援及时,战事大捷。”
两人默默对视着。
周九河:“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他弄来的那个女人?”
小宋:“周副官,这你就想多了,苏小姐跟司令好着呢,才不会闹成你跟庞小姐那样。”
桂琴跟周九河也是孽缘,原本是指腹为婚的儿女姻缘,可偏偏两个天生就合不来,谁也看不上谁。
贺家失势,周九河一家跟着贺家迁徙去偏远小城,临走前故意提前半个时辰出发,就是为了避开跟桂琴见面。
贺家重新得势,周九河回到了羊城,两人又都到了能成家的年纪,可偏偏他回城第一天,得到消息的桂琴就立刻登门拜访,马不停蹄地解除了他们之间的这门婚约。
婚约还在时,桂琴这个人是周九河的一块心病,他想起来她就烦,现在婚约没了,她却依旧是他的一块心病,除了烦还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恼。
人尽皆知,周九河跟他那位前未婚妻关系尴尬,小宋也是一时嘴快说错了话,见周九河当场冷下的目光,他表情一讪,立刻起身就走,生怕慢了就要惹火烧身。
“周副官你先坐着,我去司令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万一他真要是不小心把哪个犯人弄死了我也好收拾着点,咱们回头见。”
小宋利落的跑了,一路直奔监狱牢房,才刚进门,便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又尖锐又漫长,听得他一个见惯了生死的,心肝都忍不住颤了颤。
一路往里走,土黄色的地面慢慢变成深红,深褐色,最里头一间刑房,没有电灯,只用一支白色蜡烛在墙上照明,满墙各式狰狞的刑具散发着寒光。
地面凹凸不平,便有了积水,隔着一条暗红色的水沟,一把梨花木大椅在房间正中摆着,贺宗明双腿交叠,两手搭在扶手上,姿态狂傲地在那坐着。
在他面前,鲜血斑驳,且还在顺着绑人的木头桩子不断往下滴血的刑具上,满身殷红,皮肉无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