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悠仿佛没听见,被女同桌游若鱼撞了撞胳膊,他才回到现实。他以询问的目光投向游若鱼。
“李老师要你和袁恕交换座位。”游若鱼压低声音说。
吴悠这才发现女同桌的眼睛很有特色,眼珠子又黑又灵活,似乎滴溜溜一转就能转出一个新主意。
突然,班上一个男生站起来朗声道:“老师,以后请叫我子虚。我已经正式向家长申请改名字了。”
袁恕。
吴悠不由得转头看向座位在中间组的袁恕。他挺身站着,身材看起来已经很高。侧面看,他的头发依旧凌乱,嘴角依旧一丝天不怕地不怕的笑意。
李春天不由得扶扶额头。
“袁恕!昨天我和你妈妈打过电话了,她并不知道你擅自改名字的事情。你不要再拿这个名字来扰乱课堂!”她的语气凌厉。
“我的名字我决定。请老师和同学们以后叫我子虚。”袁恕说完,朝李春天鞠了一躬,再转身向同学们鞠了一躬。
几个大胆的同学鼓掌回应。
“谁鼓掌?站出来!”李春天一声厉喝。
鼓掌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春天不想再因为子虚这个名字的事情耽误课堂时间,暂时放他一马,让他和吴悠交换座位。
交换座位的时候,袁恕和吴悠互相对视了一眼。袁恕嘴角上撇,一丝笑意似友好,又似询探。吴悠马上把眼神挪开,抱着自己的书包坐到袁恕的座位上。
这下坐中间小组了,没法看窗外了。吴悠有点沮丧。
课中间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朝窗那边看,发现袁恕也看着窗外。
只要给一扇窗子,谁不愿意看窗外的世界啊,天空、云朵、大树,机会好的话,树上还有几只小鸟在聊天……
吴悠懊恼地把头埋在语文课本里。
大课间,全校同学都在操场上跟随广播体操的音乐做操,只有袁恕例外。
他正在一楼架空层下的角落里接受政教处老师的训导。可喜可贺的是,这个训导老师算是和颜悦色的。
“现在都用身份证上的姓名注册了学籍,你知道吗?你不用学籍名就无法参加中考,不参加中考你怎么上高中?”训导老师说。
“没关系,我平时叫子虚,参加中考时用原名。谢谢老师教导。”袁恕对他一鞠躬。
“我校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个学生用网名在学校使用的……”
“以前没有,现在就有了。谢谢老师首肯。”袁恕对他二鞠躬。
“你这样做,一大把同学跟风不是乱了套了?”
“您放心,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学生这么大胆。谢谢老师包容。”袁恕对他三鞠躬。
“……”
“……”
训导老师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嘴唇上下颤动,憋了好久,终于从喉头吐出一句话来:
“岂有此理!现在的学生都只有一个名字!”
“陈独秀先生,字仲甫,师友都称他为仲甫;胡适先生,字适之,当时都称他为适之……”
“……”
训导老师扶住额头,抹一把汗。
他赶紧打断袁恕,仿佛再往下听都亵渎了民国名士似的:“你打住!你打住!现代的人都只有一个名字,没有字号这样的用法了!现在是21世纪!21世纪!醒醒,袁恕同学!”
“21世纪我的名字也是由我作主。谢谢老师恩准。”袁恕对他四鞠躬。
训导老师差点原地吐血阵亡。
再经过八年级教师办公室窗口的时候,训导老师向里面的李春天班主任投去了同情的一瞥。
没有办法了,学校拿袁恕没有办法了。他的作业本上统统写的都是“子虚”。拒不改正。老师们上课点同学起来回答问题时,自动忽略袁恕,都不点他。哪个老师愿意低头叫他“子虚”啊?科代表发作业本时,都自觉把“子虚”的本子发给袁恕。袁恕朝科代表一拱手,表示道谢。
就这样,老师抗拒着子虚,学生却接受了子虚。
周末,李春天约好了袁恕的妈妈见面谈一谈。依照学生登记簿上袁恕家的地址,李春天来到了离明德中学并不太远的桂花苑小区,找到了c6栋。在a单元楼下时,李春天看到一个中年女人弯着腰在跟一只狗说话。
狗是流浪狗的样子,黄色的毛脏兮兮的,瘦得仿佛一身骨架披着一张皮。
女人对狗说:“走啊,跟我上楼,我给东西你吃。”
狗望着她,眼睛仿佛汪着水,但就是站着不动。
“你不跟我走,那就在这等着啊,我上去拿肉下来给你吃。”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就在这等啊,别跑了,不然我找不到你的。”
狗看着她,轻轻呜了一声,温顺地趴在地上,不走了。中年女人这才放心地往楼上走。她专心和狗说话,完全没发觉不远处的李春天。
这年头,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中年人!竟然认真地对一只流浪狗说话。李春天差点笑出声来。她忘了袁恕家住几楼,掏出手机拨响了袁恕妈妈的电话。
走在楼梯上面一层的中年女人电话响了,她拿出手机:“喂,李老师您好!”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