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恕脸上的伤遮着掩着,还是被陈芗发现了。他只好用塞搪陈功的话来骗过妈妈。他实在不想骗妈妈,此举也实属无奈。好在一个星期过去了,脸上的伤痕慢慢恢复了。
其实五毒中人给他带来的这个麻烦,伤疼倒是其次,主要是怎么找借口在家长老师同学面前糊弄过去。在妈妈和舅舅面前一个版本,说在学校打篮球被同学撞倒在地刮破了脸;在老师同学面前又一个版本,说在家吃完晚饭后下楼倒垃圾楼道没灯一脚踏空摔了下去……
照着第二个版本,课间休息时他在游若鱼面前讲得绘声绘色,比真的经历过还要身临其境、感同身受、痛心疾首。他讲得唾沫乱飞时,不知道吴悠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
游若鱼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一直盯着他的脸,确切地说,是盯着他的嘴。
“你知道吗?我差点在空中翻腾了两周半,跟中国跳水运动员一样的动作,不过是脸朝下落地……”
吴悠听到这里,摇摇头,走了。
“你就吹吧!我看你这个跤摔得实在巧,实在妙,摔得呱呱叫!”游若鱼不但不同情,反而拍掌叫起好来。
袁恕大为泄气,心想是自己讲得不够精彩还是细节编得不够真实。同时又对女同桌的行为大为诧异:上回他额头上沾了蚊子血她都用湿巾帮他擦掉的,这回怎么不但不关心反而嘲笑起来?女生真是难以捉摸!
开始几天,游若鱼每天盯着他脸上的伤看,瞧得可认真,她黑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瞧着,表情严肃得很。以她刁钻古怪的性格,袁恕真担心她突然伸手撒把盐在他脸上,现场验证一下“伤口上撒盐”的实验效果。
还好他想到的点子,她没有想到。真是万幸。
防火防盗防同桌。
随着袁恕的脸渐渐恢复正常,游若鱼的神情没有那么严肃了。下课了袁恕往吴悠座位上跑的时候,她的眼神在他们身上一扫,露出不屑的神色。
游若鱼的成绩从七年级以来就一直排班上十来名,不差,但也说不上太好。她是属于间歇性努力那种。一阵子心血来潮了,抱着课本和资料猛啃;热情退潮了,又开始应付差事。她成绩能稳在前十,真得感谢她妈妈把她生得聪明。
她就纳闷了,同桌袁恕这么个一天到晚不正经的,也没见他“头悬梁、锥刺骨”,是怎么做到每次考试分数都比她高的。她由此很不服气。
她还特地观察了他上课时的表现。语文课、数学课、英语课、地理课、物理课……她常常看他在做什么。有一次看他看得时间超出三秒,他感觉到了,也侧过脸来看她,那眼神,跟带着防身短刀似的。她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
有一次语文课上,李春天讲陶弘景《答谢中书书》时,突然把粉笔头朝班上一扔,正好扔在罗子涵头上。
大家不用看就都明白,罗子涵准是在打瞌睡或做小动作了。李春天这是杀鸡儆猴,于是大家都端端正正坐好,一副我在认真听讲的样子。
“好——有没有同学知道陶弘景又被称作什么?知道的举手。”李春天扫视全班,道。
没有人举手,除了袁恕。
李春天假装没看见他,不是她不愿意点他,而是她实在不愿意叫他“子虚”。太别扭了。只要她当他班主任一天,就休想让她叫他“子虚”。
“没有人知道啊,好吧……”李春天打算就这样过去。
“报告老师,子虚举手了!”张诚这个榆木疙瘩,就是开不了窍。全班就他看见袁恕举手了吗?显然不是。显然全都看见了。
游若鱼感觉到了全班看袁恕的目光,那些目光集中在一起,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压力,由于她坐袁恕旁边,所以也承担了一部分。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袁恕,他镇定自若,气定神闲。
“山中宰相。”
李春天不点他,他就自己回答了,声音朗朗。一点不沮丧,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李春天是又气又喜,无法描蓦她此时的心情。这个叛逆的学生,在课堂上总有让她惊喜的表现。可是她的骄傲和执拗,就是让她无法向“子虚”这个名字低头。
“好吧,袁恕,你说说陶弘景为什么被称为山中宰相。”李春天道。
“子虚。老师。”袁恕站起来,微微向李春天一欠身,纠正她,然后继续道:“在南北朝时期,南朝名士陶弘景由于看透官场险恶和人世的黑暗,隐居山中。梁武帝萧衍每次遇到军国大事,都要派人征求他的意见。他人不在朝廷,隐居山中,却是朝政的决策人物,所以被人们称为山中宰相。”
他这一番滔滔不绝地讲下来,李春天心中也不由赞许。可是她脸上依然严肃有加,不动声色。她朝他摆了下手,示意他坐下。
袁恕坐下,眼睛却朝吴悠那边看,吴悠却依旧埋头看着他的课本。袁恕略微失望。
游若鱼朝袁恕跟前竖了个大拇指。袁恕浑若不见。
游若鱼气得决定课后不让袁恕下座位。
下课后,眼看着吴悠出了教室,袁恕急了,赶紧要下座位。游若鱼偏偏坐着不动,还故意把椅子抵着后排的课桌。
“你这条鱼,恐怕不是条小金鱼……”袁恕急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