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一辆黑色汽车风一般从公共租界爱多亚路驶出,朝着黄浦江滩开去,车内副驾驶座的裘赴看着窗外仍然无数亮起的霓虹和偶尔经过的巡捕房铁甲车,将头上礼帽再往下压低一寸!
今天从六点下班后,裘赴刚回到位于法租界贝当路的一所公寓,就接来了原志林的电话,后者用暗号示意去爱多亚路朱葆三路,然后两人就去了一间不起意的酒吧,一边喝酒一边找了两个白俄舞女打发时间。
虽然原志林面带笑容,可从他紧紧捏住酒杯的指尖微微抽搐及跳舞时频频踩到舞女的脚,裘赴能感觉到原志林心绪与以往大不相同,甚至有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微微侧头的裘赴瞥了眼驾驶座的原志林,窗外五彩灯光与街边路灯映照下的后者一言不发,散发出诡异气场!
“到了,裘先生,邹老板在那边等着您。我去停车!”
“嗯,原兄,你去吧。”
汽车开到外滩一处废弃港口停下,原志林侧头朝着港口内一摆头,裘赴利落地推开车门朝着黑暗处走去。
“邹兄,我来了。”
看到远处一棵梧桐树后闪了两下亮光,裘赴大步走过去,江边树后闪出拿着手电筒的邹愈,脸色郑重!
“嗯。裘兄,咱们沿着江边走一走吧。”
江边吹起一阵凉风,裘赴双手插在西装口袋,和邹愈转身沿着碎石遍地的岸滩朝着远处而去!
两人沿着黄浦江边走了一段路,侧过身就看到黑暗里出现几个舰艇的外形轮廓,其中一个是日本军舰,其他三个是英国和美国军舰,但英美军舰却有意避过大摇大摆的日本军舰!
当日本军舰肆无忌惮用探照灯光照射着滩头,邹愈和裘赴早已经伏在一堆杂草间,等巨大的光束朝远处照射时,二人慢慢从杂草间闪出,又朝前走了几步。
此时,裘赴借着灯光的反射发现邹愈今天也换上一身得体西装,还戴了一顶费罗拉软呢帽,气质儒雅风度翩翩,如果不是满脸冷峻和明亮的眼神,实在无法将他与一名地下抗日志士相提,反倒更像在商界打滚多年的滑头奸商!
邹愈再次朝四周黑暗里扫了一眼,然后慢慢站起来,将裘赴拉到一处废弃的船舨边:“裘兄,如果不是事情太突然太棘手,我也不会把你直接找来,实在是情况太突然了!”
裘赴侧耳听着江上军舰的引擎轰鸣越来越远,顺势一点头:“裘某能猜到不是小事!邹兄,到底发生什么了?”
邹愈沉声道:“裘兄,关于杨菁菁的事情,志林已经对我讲过,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裘赴又一点头:“嗯。我猜到志林会向邹兄汇报,毕竟你是副站长,按程序也该如此。邹兄,你是秘密派人去调查杨菁菁,派去的兄弟遇到麻烦了吧。”
突然,邹愈的脸色泛白:“是啊,该如此。可是,邹某实在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那样!”
不待一脸疑惑的裘赴追问,他竟然重重地叹道:“裘兄,实话告诉你,邹某经过准备后,在三天前就派了两名行动队的老手秘密前往武汉,准备汇合汉口分站一起调查杨菁菁的底线和下落。哪知道......唉!”
“哪知道,那两名弟兄一去就如泥牛入海一般。整整三天时间,邹某动用了在武汉国民政府军警特的所有关系,甚至不惜上报江南分社并取得了隐藏多年的汉口分站联络讯号,可是仍然还是没有丝毫消息!”
“两个小时前,咱们分站的秘密电台终于收到汉口分站的紧急呼叫,邹某才知道,那两名弟兄出发后的第二天,他们的尸体就出现在武昌江边,据汉口分站的情报,尸身的四肢筋脉全被割断,而且残破不全,惨不忍睹!”
“汉口分站的暗线还亲口听到过现场的警备司令部描述,说那根本就不是人力所为,警备司令部的侦探还一口咬定是幽冥之物所为,因为人根本做不出那样的行为!!”
裘赴的脸色瞬间阴沉,猛地朝着旁边舨板用力一砸:“幽冥之物所为?!这件事,不就是那群畜生混蛋干的!!”
邹愈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但眼珠却突然泛红:“是的,就是那群畜生混蛋!也怪我啊,邹某怎会料到在国民政府还掌控的武汉,他们也能这样猖狂!是邹某害了那两名兄弟啊!”
“不过,那群畜生越这么干,就越证明杨菁菁此人有重大可疑之处。裘兄,放心,邹某绝不会放弃,那两名兄弟的仇也不可能不报!!”
“大不了,邹某亲自带人去一趟,我还就不信了,武汉如今还在中国人手里,难道还能和上海孤岛一样任由那群畜生胡作非为?!”
裘赴的双目射出道道寒光:“邹兄,实在不行,让裘某陪你走一趟。老子连上海的小鬼子和走狗都没放在眼里,武汉要说起来,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咱们手里,老子就不信小鬼子和走狗还能翻得起天?!”
邹愈轻轻一摇头:“裘兄,这件事你不用插手,邹某是副站长,说到人手物力,咱们分站还是没问题,实在不行就找江南分社,找北方总社!”
“你的工作同样重要,身处虎穴狼窝更要万分小心。另外,我还有一些重要情况,与日本人在上海的军政设施有关,也向你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