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 ”他略作犹豫,在少年的催促下将绳子解开,他终究还是心动了。
“哎呀,没事,他们认不出的。”少年将两人的衣服换好,对他说了好些话,“记住,我叫上官鸿,惊鸿一面的鸿,不过我阿耶说那是鸿鹄之志的鸿,都是一样!对了,我爱喝酒,尤其是剑南烧酒,那味道可美了,可惜阿娘说我年纪小,喝不得,你日后记得多替我喝几盅……”
上官鸿不记得他说了多少,只记得第二日他醒来的时候,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年已经没了气息,安静地躺在他的身侧。
从此,他便成了上官鸿。
“你……”庄青岭感觉到手中的酒坛子足有千斤之重。
上官鸿笑笑,抬起酒坛子猛喝了一口,利落地擦去酒渍,“这么多年,我几乎都要忘了他,有的时候甚至在想我究竟是谁。”
是那个为了报仇忍辱负重的卫家遗孤?还是那个死在风雪破庙里的少年郎君。
“后来的事儿你都知道了,机缘巧合之下,我被许明府请进许家,在看到胡都尉的时候,我竟全都清明了。”上官鸿的呼吸急促起来,眼底的恨意汇聚,“那个胡都尉便是当年和阿耶做生意的人!”
对大多数人来说,胡人的脸面不容易分清,而他在看见胡都尉第一眼的时候,便认出那个人便是害死他全家的凶手。
即便他的脸上多了一刀伤疤,即便他已经苍老了许多,可他的样貌就像是刻在石头上的画像,多年风雨后,依然狞笑着看着他。
“那日,他喝多了酒,独自去厢房找我,我才知道他早就认出了我,他想杀了我,可惜自己却不幸撞到了墙上。”上官鸿道:“他们误会以为我杀了他,便将我关了起来。”
庄青岭听完后,胸腔里有一股郁气怎么也无法消散。
尽管他没有去公堂听审,但事后庄青如已经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陆槐和游璟并没有说太多,只说胡都尉是杀害了上官鸿全家的人,上官鸿所做的一切是为父母报仇。
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上官鸿”这个名字的背后,还有这样的一段故事。
“我……我会找到你妹妹的。”庄青岭讷讷道:“我已经打探到她在哪里了!”
“不必了。”上官鸿笑着看他,眼露欢愉,“我已经找到她了。”
庄青岭惊呼,“当真?”
“自然。”上官鸿笑容不减,“多亏了陆郎君,他帮我找到了妹妹,原来她早已被一户人家收养,改了姓名,难怪久寻无果。”
“原来如此。”庄青岭由衷地为上官鸿感到高兴,随后又想到自己当时的话,顿时羞愧极了,“那时我…… ”
“不怪你。”上官鸿道:“当时你也是为了让我活下去,才骗我说找到了她。”
庄青岭尴尬地笑笑,“那你准备何时去见她吗?”
“不见了。”上官鸿摇摇头道:“家里出事的时候,她年纪尚小小,不记事,况且她现在已经成婚了,有了夫君子女,我又何必去打搅她?”
背负仇恨是件痛苦的事,他一个人足够了。
都是有妹妹的人,庄青岭十分理解好友的做法,叹息一声道:“也好,若是我妹妹,我也只想她平安欢喜一生。”
上官鸿想到那个在陆府对自己冷眼相待,警告他离自己兄长远一点儿的小娘子,不由地笑了,“你放心,我在此承诺,日后会将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用性命保护她。”
庄青岭:“?”
怎么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上官鸿见他一脸茫然,约莫还不知道那件事,索性站起身来,拍了拍庄青岭的肩膀,“等你回去后自会知晓,我今日来此是和你道别的。”
“你要去哪里?”庄青岭连忙问道。
“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归处,上官鸿已死了,从此我便自由了。”上官鸿笑笑,“鸿鹄高飞,一举千里,我想和他一起去看看这天下的湖川山河。”
庄青岭微愣,略带失落地问道:“那我们以后还能再相见吗?你现在叫甚名字?”
“会的,山高水长,知音难寻,你是我在世间唯一的挚友,有缘总是会见的。”上官鸿语气温和,“至于名字,现在的我既是卫家人,也是上官鸿,那便叫做卫惊鸿罢。”
“卫惊鸿,卫惊鸿,好名字!”庄青岭反复咀嚼了这个名字,随后郑重行礼,“惊鸿兄,一路珍重!”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庄青岭想,他已经接受过一次上官鸿的离去,亦能再一次为他送别。
上官鸿,不,现在应该叫卫惊鸿,闻言也站直身子,叉手行礼,“多谢恒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