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堂和戴建国相谈甚欢,拉着他的手,说:“拐子(哥哥),高低我俩要喝几口。”
戴静婷的爸戴建军从桌上捞起酒盒,递过去:“准备了,白云边!”
顾明堂手一推:“我带了好酒!”
竟然返身,从带来的礼品盒里捞出五粮液。
何翠兰怒目圆睁:“顾明堂!”
顾明堂根本不理,爱酒的男士们如同见了珍宝,纷纷拥上来,把靠墙的餐桌摆到堂屋的中央。
大伯挥手:“弟妹,莫着急,我们边喝边谈!”
姑姑跑到后厨帮忙。不一会儿,餐桌上盘子摞碟子,摆满丰盛的菜肴。
张晓玲挑战了她厨艺的极限。
一只黄铜炭火锅,猪肚炖鸡打底,肉丸子鱼丸子绿豆丸子随锅下。红烧猪蹄鸡爪,果冻一般的东坡肉,风干小鲫鱼,油烹小河虾,外加两盘油亮的腊肉红菜薹。
众人忙着落座。顾印河突然冒出一句:“婷婷呢?”
大家一愣,姑姑拍手大笑:“你是问戴静婷吧?我这就去喊她出来吃饭!”
戴静婷忍不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除了卢宛宁,很少有人喊她婷婷,包括至亲之人。
偶尔省略姓,喊得最多的,还是连名带姓。
戴静婷戴静婷,咯嘣脆。
他们还不太熟,当着长辈这样,戴静婷越发觉得,顾印河难以捉摸。
一个理工男,心眼子贼多。
门被推开,姑姑笑着叫:“婷婷,有人挂记你!”
戴静婷低头,走到餐桌边坐下。
她不喜欢闹哄哄的场面,尤其是暗流涌动的家族聚会。
每到这个时候,她恨不能躲起来。但今天不能,今天她是主角。
抬眼。顾印河坐在她对面,站起身,给各位长辈倒酒,半个眼风都没分给她。
所有的菜上齐,大婶娘和张晓玲上桌。
几杯小酒下肚,男士们放飞自我,高谈阔论,展示他们胸怀天下的格局。
从非典到底死了多少人,到神舟五号上天,杨利伟回家;从中国男足在友谊赛中逼平巴西队,到萨达姆被抓……
何翠兰无数次用眼神发令,顾明堂就像没看到。
她咬牙切齿,正待要发话。
突然,张晓玲拍了一把桌子。
力度不大,但是,震得火锅汤底咕嘟咕嘟,从边缘外溢。
不仅如此,张晓玲低喝了一声:“戴建军!”
在家族聚会中,戴老三的存在感不高。但今天,他不能嗯嗯啊啊地糊弄过去!
戴建军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本来被酒激红的脸,越发紫涨。
大婶娘急了,抢过话头。
“静婷虽然是个女伢,我们戴家可冇把她女孩儿来养,一样地培养她上大学。读了十几年书,老三家花了不少钱。我们也帮衬不少……”
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何翠兰后悔,没有带上姑娘(女儿),顾印湖那张嘴以一当十,足以充当先锋;不至于让她此刻深陷孤军奋战的境地。
“说吧,彩礼,你们要多少?”
席间再次安静。
何翠兰又问了一遍,语气不屑且不耐烦。
戴静婷的脑海中,突然跳出卢宛宁爸妈家的台秤。她仿佛被人放置在台秤上,论斤售卖。
她放下筷子,正欲起身。抬眼间,正对上顾印河的脸。
顾印河微微摇头,示意她忍耐。
横竖没人开口,大婶娘朝空中伸出食指和中指后,又改成大拇指和食指:“两万八!”
“多,多少?”满嘴流油的顾印江瞪大眼睛:“信了你的邪,你们把我们当大脑壳摇?”
顾印河也不淡定了,正欲插话,被何翠兰拦住。
“这是你们乌林滴彩礼价?”
没人回答。
顾印江高声嚷嚷道:“我娶老婆,也只给了3000块!么样啊,你们把我们武汉人当苕盘?”
他的眼珠子鼓出来,样子很怕人。
“哥!”顾印河喊了一声,口气硬梆梆:“你结婚是哪一年?这么多年过克,房价都在涨,工资都涨了几倍,么可能还是那个价?”
何翠兰暗叫不好,这是胳膊肘要外拐的节奏?
顾印河脸向张晓玲,语气变得柔和:“阿姨,我们同意,就两万八!”
张晓玲冷笑两声:“我不同意。你们把我们当么斯啊,卖女儿?么可能呢?这丫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小时候缺营养,我们节衣缩食,为她买葡萄糖粉。她得了急性肾炎,医院看不好,我们到处给她找偏方治病……”
回忆触动了张晓玲的情绪,她的声音哽咽,眼眶潮湿。
“妈!”戴静婷拉了拉她的衣角。
张晓玲吸了吸鼻子,抹去眼角的泪,对顾印河说:“我们家条件一般,但她也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你,你,你要对她好!”
顾印河站起身,端起酒杯,一脸正色。
“阿姨,您相信缘分吗?我以前不信,但是见到戴静婷,我真滴就信了。我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一眼认定,她就是我相守一辈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