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儿自与红绫分别之后,在轿子里便思念起来。她不知红绫此一去,便龙入大海,凤舞九天,只在家里听说过有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还想起书上古人的诗词,有“落叶别树,飘零随风”之句。自己伤感一回,不觉已回到青丘来了。
虽是大白昼天,轿子却识得路径,避开青丘里的人,回到了院子里来。打后门进了院子时,钻出轿子,便见花仙笑吟吟等在那里。
簪儿桃青两个,一个抱着买来的东西,一个拿着买剩的银子,见了花仙,都心里一跳,只得喊一声:“嫣姐……”
花仙笑着道:“这可回来了,姐姐在上面等着你们呢,还不去回话!”
那两个心下慌了,只得低头上楼去。
这里簪儿跟在桃青后面,走过了几步路,听见了花仙的声音。脚下不停,转头回来看时,见花仙叉腰抬手指着轿子,歪头骂道:“你们几个本事了啊?过界打人!今儿早那边的过来告状了,说你们……”
听到这里,簪儿愈发惊恐,桃青却在前面唤她,只得低头跟上去。
来了姐姐房里。姐姐懒着看书呢,见了这两个回来,抬眼含笑瞅着她们。
药娥过来,一边接过了买的胭脂水粉,并银子,一边说道:“这才回来,昨儿一夜里好叫人担心的。”旁的便有的打趣起来,又有黄莺替簪儿说话。
簪儿听见了人说,自己一想,才晓得了这一天里,家里的有的在担心自己,还有镜子看着,许是知道在外面怎么的了。
姐姐放下了书,与她俩道:“你们过来。”
桃青簪儿,便对了一眼,只得挪步子过去。姐姐便唤药娥喂茶,就略微问起红绫出去的事情。
那旁的女妖女怪,姑娘姐妹们,便去那胭脂水粉堆里,一盒一盒挑来比较,抹起来看看嗅嗅,嬉戏打闹。
姐姐问过了话,让簪儿交回了牌子来,拿在手里也不看,歪在那里合眸想了一会子。便坐起来细睁两眼,盯着簪儿看,又甩甩尾巴,在床上站了起来。
簪儿没见过姐姐站在床上,此时也不敢抬头去看。眼角扫了一眼桃青,又回来捏着衣角,床上只能看到姐姐的小腿上。眼见姐姐的脚动了,迈出来,踏下去在脚床上,又走下来,只听得她道:“小桃去罢,簪儿随我来。”
桃青听得这话,虽然自己松了一口气,却又替簪儿担起心来。
簪儿自然慌了,哪里敢出一点声儿。只见姐姐就这么赤着脚,走出房去,只得扭身子跟上。
姐姐带着簪儿,一路过去。这天楼里客人少,没人看见,姐姐便不收起尾巴来。簪儿跟在后头,见那一条条大尾巴摆来摆去,不知还要怎地罚呢,愈发惴惴不安。
一时来了一个房间,姐姐推门进去了。簪儿抬头一看,认得是花仙的房。那花仙不在房里,姐姐让了簪儿进来,便坐下在屏风前,窗子下的桌旁雕漆墩上。簪儿便跟过去,站在姐姐面前。
姐姐摇起尾巴来,两只赤足也翘起来晃着,便开口细细地问簪儿,出去在外面时,红绫的一言一行。簪儿便一点点,也细细地告诉姐姐。姐姐笑听着,不时说一句“这等莽撞”,又道一声“恁般冒失”。待簪儿说完了,姐姐合眼想了半晌,也不睁眼,便笑道:“本来要罚你,但现下还有事儿你干,你去一趟,回来再罚。”
簪儿见是如此,也不知该喜该愁,只得听姐姐吩咐了,便出门去干事。
出了院子来,簪儿见了熟悉的街景,一晃间竟有种隔世之感。心里担着姐姐的话,嘟着嘴去了。
一时来了龙凤楼后门上,伸手便去敲门。里头开了门时,一个汉子探头出来,见了簪儿,皱眉道:“你是……啊!你是那院子里的小女娃娃。有甚么事么?”
簪儿背手仰头,看着汉子道:“我有点事情,要见见纪叔。”
那汉子叹口气道:“纪叔现在没心思见人,你要买东西吃,且去别家买去吧。不好意思,今儿不开张。”正要关门回去,却听得簪儿又道:“是红绫姐姐的事情。”
这话一出来,那门便“呼啦”一声大开了,那汉子张嘴呆着看了看簪儿,说道:“你知道我家小姐在哪儿?”便让了簪儿进来,关了门,一顿请请着簪儿便望里去。
簪儿随他进去,左绕右拐,便来了纪叔房前。
那龙凤楼这两天都没开门做买卖,莫说镇子上的人,单这楼里的伙计,早忧心忡忡,茶饭不思。甚么办法都想过了,甚么好话都说尽了,只没人能寻到红绫。
簪儿见了纪叔时,那纪叔虽仍胖大,却面容憔悴,愁得不成样子。猛然一听得汉子道:“小姐有了!”登时窜起来,奔过来捏着那汉,嘶哑嗓子道:“有在哪里?”
这汉子给纪叔捏成一团,痛苦不堪,只得拿手指指簪儿。
纪叔便低头来看,见了簪儿时,奇道:“你是……啊!你是你是那院子里的小女娃娃。你晓得我闺女儿在哪儿么?”
簪儿点点头。纪叔忙让坐了,使人摆茶点来,就问起红绫来。
那簪儿眨眨眼睛,便将山外的事情,一件件说与纪叔,便连轿子的事情,也不瞒着。纪叔是颇晓得青丘里的底细的,听了虽然惊诧一回,也知确是实情。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