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因何高兴?” 老刘员外问道。
刘老太君把糙纸递过去:“外乡来的李家父子,写诗为我祝寿,写得真是妙!”
老刘员外接过一看,也觉得不错。
就算不好,老母亲喜欢,那就是好的!
糙纸接着传到知县赵弼手中,他面带微笑,可笑容里有几分轻蔑。今天是寿宴,他虽瞧不上这诗,也不好当面说不好,只道:“第四句还凑合。”
刘崇信、张怀玉、孙乾也都看了。
他们觉得可以,尤其是最后一句,有画龙点睛之妙。
这就涉及一个情况,精通诗词和不擅长诗词的人,对格律要求不那么严格。偏偏像赵知县这种进士出身、对诗词比较精通的人,就容不得一点瑕疵,觉得这诗不行。
别拿柳永举例,他被晏殊轻视,更多是官场地位和风格问题,和文学水平没多大关系。
柳永仕途不顺,多次科举不中,流连于烟花之地,写词风格多为艳情。晏殊身为高官,词风高雅,自然瞧不上柳永。而且北宋官场重视出身,柳永出身低微,也影响了他在官场和文坛的地位。
“夕阳芳草见游猪,这句子有趣,” 刘老太君问赵弼,“县尊能否让李家父子来主桌坐?”
赵弼虽不情愿,还是笑道:“客随主便。”
刘家二郎亲自去请,很快找到父子俩,满脸笑容:“二位请里面坐。”
“多谢。” 李国强抱拳。
父子俩带着孩子过去,让刘二郎有点无奈。
来到主桌,李国强拱手:“恭祝老太君福寿双全!”
刘老太君笑道:“不仅诗好,人也相貌堂堂,难怪有富家女想招婿呢。”
富家女招婿?
知县赵弼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什么富家女。
在场知情的人都憋着笑。
他们也不说破,反正老太君高兴就好,九十高寿在古代也算难得,寿星说啥都行。
李国强解释:“什么富家女,是犬子玩笑话,老太君别当真。”
李然嘿嘿一笑:“我瞎编的。”
或许是那首祝寿诗合老太太心意,刘老太君越看他们越顺眼,笑容满面:“就算是瞎编,故事也动听。小李秀才可有婚配?老身帮你找个好姑娘。”
“小子想先科举,中举后再谈婚事。” 李然婉拒。
刘老太君说:“科举好,书中有佳人。”
说到科举,赵知县有了话题:“既想科举,治哪本经?”
李然答:“《书》。”
赵弼又问:“师从何处?”
李然说:“四处游历求学,并未拜师。”
赵弼对《尚书》了解不深,避开此书问:“‘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作何解?”
这是考《论语》。
李然微笑回答:“博学于文者,欲其明万事万物之理也;约之以礼者,欲其守吾心之天理也。”
赵知县…… 愣住了。
不止赵弼,这一桌懂《论语》的人,都看着李然不说话。
一时间,全场安静。
还是张怀玉先打破沉默,他起身,整理衣冠,恭恭敬敬作揖:“获益了!”
刘崇信也反应过来,起身作揖:“获益了!”
“过奖了。” 李然起身回礼。
孙乾一脸茫然,他虽学过《论语》,但赵知县只问了六个字,他还没想起出处。
李国强一看现场反应,就知道儿子又出风头了。
赵知县思索后说:“此解甚妙,令人深思。”
北宋末年,对 “博学于文,约之以礼” 的主流解释是广泛学习文化知识,用礼仪约束自己。
而朱熹的解释更注重内心天理,李然的回答有朱熹思想的影子,境界更高。
老刘员外一直没说话,他的《论语》水平只比孙乾强一点,年纪大了记不住。看到众人反应,他明白过来,称赞:“小郎君学问高深!”
赵知县还是有点不服,一个没名师教导的少年,能有如此妙论?
他想了想,再次发问:“子曰:‘君子不器’,何意?”
李然迅速回答:“君子之学,不为一才一艺而已,当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以成其全德之人。”
赵弼一拍桌子:“你是关学弟子!”
关学,是张载的学派。
李然说:“久仰张载先生,可惜没机会相见。”
张怀玉突然说:“赵知县,‘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李大郎解为‘义利之辨在心’。我也在长安求过学,关学并无此解。”
“义利之辨在心……” 赵弼沉思,然后大笑,“哈哈,真是可造之材,可愿拜我为师?”
什么情况?
一桌人都懵了,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
人家李大郎才华出众,解《论语》见解独到、发人深省,你莫名其妙要收徒。你能教人家什么?分明是想占便宜!
但知县要收徒,李然还真不好拒绝。
见李然为难,张怀玉说:“我看李大郎天资聪慧,正想引荐给我爹!”
赵弼一听,尴尬一笑,他哪敢跟通判抢徒弟?
孙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