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他们进城时张贴了安民告示,不征兵,不加税,甚至城中原来的官吏也都暂时一个没动,城中安定不见乱象,却因之前的一场攻城战,街面上仍自人迹寥寥,房屋残破,景象萧条。
李睦策马一路奔到军营前,却在辕门前勒马徘徊起来。
“权公子。”辕门前守卫的兵士认出她来,便过来扣住马辔,向她见礼。
李睦定了定神,向那兵士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公瑾何在?”跟着周瑜几回征战,旁的一知半解,一口文言的口吻却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了,只要不让她念檄文,出告示,平日里日常的对话,寻常已然听不出什么格格不入的异样来。
那兵士一躬身,牵了马往旁边让出路来:“周郎有令,若权公子来,可不用通报,自请入军帐便是。”
周瑜知道她要来?李睦不由眉头跳了跳,不知为何,脸上忽然有些发烫。
慢慢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吐出来。
不管怎样,乔氏姐妹既然最终还是遵循着历史的轨迹露了面,那让她们常留在县府里总不是回事。
周瑜知道她是女子可以放心将两人放在她这里,可旁人看来,她还是孙权,与这两姐妹共处于同一屋檐下,日后乔氏姐妹再分嫁孙策和周瑜,难免引人非议。
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她此来只是为此而已!
理顺了逻辑,再整一整衣摆,李睦挺直腰背穿过辕门校场,一路自然又坦然地向一队队巡哨中停步向她行礼的兵士微笑点头,最后来到中军帐前。
军帐前并无亲兵守卫,而四周的巡视的兵卒又队列齐整,目不斜视。李睦想找个人先报一声都找不到,又不能干等着惹得人人来看,只能在帐外轻咳一声,扬声先叫一声“公瑾”,然后自己揭开帐幕进去。
长久驻扎的中军帐不同于她之前所见的小帐,六面高柱为梁,四方竹帘为窗,帐中矮塌,军案,火盆,床几,兵器架,一应俱全。白日里只需束起竹帘,自有日光照入,就免了帐中时时点灯燃火照明,烟缭呛人。虽比外面暗上一层,却也视线无阻,无论是书写信笺,还是研究地图,都能看得清楚。
因而李睦进去的时候,也清清楚楚地看到周瑜正坐于军案前,一手拿着一卷竹简,而另一手则拿了一个……鸡腿!
素来清风朗月地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男子嘴手并用,刚撕咬下一块最嫩的腿肉,也不知是鸡腿实在鲜香,还是手中竹简上的文字异常有趣,眉梢眼角,笑意盎然。骤然听到帐幕门口的动静,猛地一抬头,便见李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咳咳……”眉宇间飞快地掠过一丝尴尬,周瑜慢慢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擦了擦手,“此……军中禁酒,只可饮水耳。”
“嗯?”李睦一愣,目光从那只鸡腿上挪开,这才发觉周瑜面前的军案上杯盏铜樽一应俱全,若非帐中毫无酒味,乍一眼看去,还真像是一个人躲在帐中饮酒。但李睦却注意到除此之外,案上竟还有一碗米粥,和一碟子切成小块的肉块,一眼扫过去,就知道他方才手里那只鸡腿只是其中的一块。
刚过去的那股饿劲仿佛海浪涨潮般汹涌地席卷而来,李睦还没从方才那冲击力太大的一幕中彻底回过神来,肚子里就发出咕噜一声,紧接着又是咕噜噜的一串响。
周瑜原本见她还有几分不自然,这时突然笑起来,将方才看的那一卷竹简合拢,长身站起:“昨夜酒宴酒多菜少,实没吃饱,便在回来途中出城行了次猎。”将案上的米粥碗递给她,“粥是哺食方煮了送来,我还不曾动过。”
粟米独有的糯香隐隐约约飘散开来,李睦实在饿得狠了,既顾不得嘲笑周瑜徒手啃鸡腿,也顾不得自己肚子响得有多尴尬,端了碗就往嘴里倒。
周瑜见她接了碗,便转身将堆在军案上的竹简清出一面来,正要回头让李睦坐下,不想只这一会儿功夫,李睦手里的碗已然空了。
这时候的碗多为陶铸,看似是一碗,其实碗底极浅,军中煮粥,又多定时定点,不像寻常人家能彻夜大灶闷熬,虽然都熟了,却也米汤分离,粒粒分明,全不用勺就真可以一口气喝完。
温热的粥入腹散发着一股暖意,李睦眯起眼满足了叹了口气,这才走到军案一侧坐下。
她总也没办法学到古人能长时间及地跪坐的本事,昨夜酒宴,若非借着酒力和陪酒的舞伎嬉笑,不动声色地变换坐姿,她早就腿麻得坐不住了。现在军帐内全无旁人,李睦也不讲究,直接一撩衣角,盘膝席地而坐。
周瑜闭了闭眼,哭笑不得:“礼曰,食毋流歠,毋咤食,毋啮骨,毋嘬炙。此处又无人与你争抢……”虽是这么说,却也一撩衣摆,学着她的模样,盘膝坐在她对面,还把盛肉的盘碟往她面前推了推。
绕口艰涩的古文言李睦是没听懂,不过也大概明白周瑜这是在讲她狼吞虎咽,仪态不佳,不禁哼了一声,指指面前啃了一半的鸡腿,手一摆:“说得好听,谁又比谁好多少?”
吃饱了,她心情好起来,再想到小乔,似乎也没方才那么郁闷了。伸手又拎了块肉扔进嘴里,脆骨咬得喀嚓喀嚓,仿佛咬的是某只狐狸的腿,要说的话也就这么闲聊一般说出了口:“我记得你说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