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夜,下邳城中。
白日围城的曹军骤然停止了猛烈的攻城之势,转而向西面号角连鸣。站在城头向远处眺望,甚至还能看到曹营之内虎豹骑的骏马踏起飞尘若雾,直冲云霄。刘备不顾关羽张飞的反对,匆匆登上城墙,恨不能立刻长一双千里眼,好看清远方曹军的动静。
下邳的城墙今日已经接连两次被曹军登上墙头,若非关羽和张飞这两名万人敌一步不退拼死厮杀,下邳城早就守不住了。
尽管如此,城中兵士的伤亡已经超过了七成,只要曹军再坚持猛攻一日,下邳必破无疑。就连刘备也已经感到绝望了,他甚至做好了开城投降的准备,然而曹军却偏偏这时候停止了攻势。
距离赵云突围已然过了整整五天,曹军之中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隐隐觉得是赵云向孙权求援的结果,因为如非带了两万兵马已在广陵列阵的孙权,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令曹操的五千虎豹骑如此忌惮。
但是,这一日之中,曹军虽然停了攻势,除了号角声一声一声扰得人心惊胆战之外,根本看不出有半点撤兵的意思。直到入夜,城楼的探哨突然来报发现了曹军后撤的动静。
曹操究竟是以退为进,诱他突围,还是孙权真的出兵来救援了?刘备在突围和固守之间左思右想,简直就要愁死了。
“大哥,不如俺率一支精兵悄悄出城,从后追击曹操,他真撤军也好,假撤军也好,俺都狠狠杀他一阵,如是孙权来了,见曹军生乱,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出兵合击。”张飞性急,最耐不得这种左右为难,将断不断的局面,在房中来回踱了两圈还不见刘备决断,便朝他一拱手,率先提议,“就算曹操设下埋伏,俺死战拖他一夜,劳二哥保大哥从后出城。”
“三弟不可!”刘备闻言不由连连摇头,义正言辞,“你我兄弟同进同退,我怎能留你死战,而自己逃命?”
“大哥,三弟此计未必不行。”一旁的关羽抚了一把长须,眯了一双凤目,一身凛然之气,不怒而威,“只不过出兵之事,还是由某去为好。三弟与那周郎曾交过手,若此番再遇,若周郎因前事心存龃龉,岂不坏了大事?”
张飞想一遍几回见周瑜的情形,都不觉得他是这种心胸狭窄,不分轻重的人,便争道:“交过手又怎的?大不了俺与他再战三百回合,定不输于他!”
“三弟!”这回是刘备和关羽异口同声地反对。
于是,争论来争论去,最终定下了由关羽领兵出城,冲杀曹军阵营,张飞护从刘备,守城弃城,见机行事。
号角声,战鼓声,喊杀声,人的脚步声夹杂着马蹄马嘶,汇聚成一阵排山倒海一般的纷乱嘈杂,将李睦从熟睡中猛然惊醒。
睁开眼的一瞬间,李睦就看到军帐被火光照得一片通红,映出无数人影慌乱地来回攒动,利箭破空的呼啸声此起彼伏。
心里咯噔一下,李睦迅速披上外袍冲出帐门,一掀开厚重的帐幕,外面冲天的火光瞬间一暗,却是营中的火盆火把都熄灭了,只一队队兵士来回穿梭奔走,高呼着“敌军劫营,辕门看火!”
劫营!
李睦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莫不是曹操打来了?
“太史将军何在?”望着营寨前方越来越亮的火光,李睦五内俱焚,一把拦住跑在最后的那名兵士,厉声问道。
那兵士也是满面惊慌,见是李睦,也不及行礼,抬手就朝前一指。
顺着他指的方向,李睦找到了太史慈的身影,正飞快地从亲卫手中接过战甲,往身上披着,而他的身侧,有一人正向传令兵高声喊出一道又一道军令,声音夹杂在嘈杂的人声马嘶鼓号齐鸣之中听不清楚,面貌也因暗了大半的营火而看不清楚,但那个身形,李睦却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周瑜怎会在此?
李睦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时,眼前的那两个人就都不见了踪影。她急急朝外跑了两步,忽然手臂一紧,被人扯住。
不及回头,就听到太史慈朝她厉喝:“你出来做什么,给我回去!”
这闹哄哄的一片,还瞥到了周瑜的身影,李睦怎会愿意躲在军帐里。正要甩开手向太史慈询问周瑜,就见太史慈横眉立目:“想扰乱军心么?还不快走!”
李睦被他扯得脚下一个踉跄,手臂一松,太史慈已经朝辕门火光最亮的方向疾奔而去,熊熊冲天的火光中,照出黑影憧憧,因营寨内部的火把统统熄灭,周遭一下子暗下来,敌军似乎已经放弃在看不清楚营中的情况下继续射箭,震天的喊杀声中,只见战马往来奔腾,马蹄隆隆如雷,都如海浪一般在暗夜之中朝她这礁石似的营寨猛扑过来。
被太史慈一吼,李睦就意识到她若是还呆呆地站在军帐外,就会成为所有将士要留心留意的对象,会阻碍他们全心全力对敌,强自压下心里乱糟糟的一片,转身回到军帐中。然而在偌大的帐中来回踱步走了两圈,越走越心慌,于是干脆提着心在低垂的帐幕后面站定,侧耳听着外面的一切声响。
李睦就这样从子夜时分站到了天际泛出一丝青白之色,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停息,天地之间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胸口的心跳声。
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