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携着一片金黄的银杏叶，轻轻落在卫婉的裙摆上。
她站在内书阁的朱漆门外，
望着门内的光景，眼泪就这样无声地淌了下来。
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那声音清脆中带着几分萧瑟，与她此刻的心境竟是异常相合。
内书阁里，
谢瑾正耐心地指点着三个孩子读书。
他一身月白色常服，墨发只用一根玉簪随意挽起，长身玉立时自有一番风流倜傥。
虎子与小安子都已长大不少，
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少年意气。
最惹人注目的是阿福，那孩子原本有些痴傻，如今倒是眉目清朗，
正捧着一本《千字文》，一字一句地读得认真。
&34;天地玄黄，宇宙洪荒&34;阿福的声音清亮，读得字正腔圆。
谢瑾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34;阿福读得很好。&34;
就在这时，一阵疾风掠过，又是几片银杏叶随风而落。
张氏正拿着把竹帚在廊下扫地，见状轻叹一声：&34;这秋日的落叶，扫了又落，落了又扫，倒是比往年多了许多。&34;
卫婉听到这话，心头一颤。
张氏这是在感叹落叶，还是在说那些年在宫中的辛酸？想起当年张氏为了逃出，竟是挖了地道，若不是李将军及时相救，只怕早已香消玉殒。
张氏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见卫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放下竹帚，缓步走到卫婉身边，轻声道：&34;娘娘何必站在外头？&34;
卫婉擦去眼角的泪，摇摇头：&34;看他们读书的样子，我就想起了从前&34;
张氏默然片刻，忽然说道：&34;说起来，娘娘可知道当年那地道的事？&34;
卫婉一怔。
张氏继续道：&34;那时我被人发现了地道，眼看就要被赵猛他们抓走，我 以为再也看不见孩子了。
李将军挺身而出，说那地道是他命人挖的，
为的是防患未然。
这才保住了我的性命。&34;她说着，眼中泛起水光，&34;这宫里头，有时候看着光鲜亮丽，可暗地里的苦，又有几个人知道？&34;
卫婉听到这里，心中五味杂陈。她何尝不明白宫闱险恶？可如今见阿福已经清醒，看着他们和谢瑾其乐融融的模样，又觉得这一切都值得了。
&34;阿福，&34;谢瑾的声音适时响起，&34;去给皇后娘娘念念你新学的诗吧。&34;
原来他早已察觉到卫婉的到来。
阿福欢快地应了一声，抱着书小跑到卫婉面前：&34;娘娘，阿福给您念《江南》可好？&34;
卫婉蹲下身，轻抚阿福的头发：&34;好，娘娘听着。&34;
&34;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34;阿福的童声清脆，读来格外动听。卫婉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想起当年那个痴痴傻傻的孩子，眼泪又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就在这时，宫女丹青匆匆而来，在卫婉耳边低语：&34;娘娘，皇上吩咐过，不让您与谢大人说太多话&34;
谢瑾却已经听见，他神色微黯，转身望向远方。
为了金国，为了复仇，他自愿留在这里，
他也是为了能多看到卫婉，
为臣也好，卫人质也罢，
看到她就好。
秋风又起，卷起一地金黄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久久不愿落下。
卫婉看着谢瑾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一刻，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那些没有猜忌、没有算计的日子。
卫婉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却又带着笑意。
廊下，阿福的声音依旧清亮：&34;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34;
阳光渐斜，秋意渐浓。
卫婉站在内书阁中，听着孩子们的读书声，看着谢瑾认真教导的模样，
忽然觉得，
这或许就是她在这深宫中寻找的那一抹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