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天家秋狩,特许祝府一同赏秋,体恤祝老夫人年迈,酌邀两位千金代之。”
这便是容衍的来意。
正厅上交代此事时,祝老夫人激动的险些失态。
若不是太傅大人还在那儿坐着,恨不得立刻去祠堂烧香多谢列祖列宗保佑。
祝筝偷偷在心里嘀咕,若给列祖列宗烧香真的有用,她一定天天去烧,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将祝隆日日拷打。
她看着满脸皱纹都笑的展开的祖母,又看了看眉目敛重的太傅大人。
秋狩乃是天家恩赐,没有拒绝的余地。
对各世家来说,也是难得露脸的机会。小门小户就算没得天家青眼,也能正大光明的互有走动,对其威望声名都大有裨益。
但祝筝不明白的是,太傅大人既然写了拜帖,为何不一同在拜帖上提及此事?
反而只含糊说了个要来登门,让祖母整整一日都在喋喋不休地各种猜测,整个府上都不得安生。
不对,根本连拜帖都不用写。
他们这种上辈子根本没被天家想起,这辈子去了也是凑数的无名小府,直接着人通传一声便是,若是想正式些,就写个精雅的册子递进来,半点不显失礼。
哪里用得着太傅大人屈尊降贵,亲自跑一趟?还正巧赶上和温泊秋约定的同一天。
难道容衍还能缺祝府的一顿便宴吃?
祝筝垂首跟在人群里,边走边思忖着。
进入宴厅后,方才的猜测居然有些动摇了。
因为眼前的“便宴”还真的有些值得一吃。
她看清宴厅摆设时有些咋舌,先别说菜色,就是这张如意宝瓶雕莲花的金丝楠木圆桌,大约有十几个年头没请出来用过了。
这张桌不仅雕工富丽,桌面还嵌着一整片暖玉,能叫搁上去的菜凉的慢些。
只可惜实在太大,自从他们人丁寥落后,也没必要用这么大的桌了。
可今天也只多了太傅大人一个人吧……
侍人们鱼贯而入,一一将佳肴美酒摆好。
菜色预备的当然是配的上这张桌子的规格,可他们不过四个主座,算上各自随侍也不过八个人,这满桌子菜能喂饱小半个京城。
祖母和太傅大人又寒暄几句,容衍撩袍入座。
祝老夫人坐在太傅大人右手侧,祝筝被安排在了左边。
这么大的桌子,她挨着姐姐,几乎和太傅大人离了一臂远。
祝筝很满意。
容衍动筷后,祝老夫人见桌上冷清,照例开筷布菜,给祝筝夹了一块白嫩嫩的鱼肉。
“多吃弗鱼,福庆有余。”祖母笑的慈爱异常。
弗鱼昂贵,通体无刺,又因为名儿起的吉祥,是待客重菜。
“祖母……”一旁的祝清突然出了声。
“多谢祖母!”祝筝立即坐直,抢先把鱼肉接了去。
她知道姐姐想说什么。
其实她对这东西过敏,哪怕尝一口,过一会儿也要起一身疹子,痒的百爪挠心。
但是为了博个彩头,每次重要场合桌上都会有这道菜,大家都吃,就她不吃,显得好像拿乔似的。
所以每次她都若无其事地吃了下去,此事也从没告诉过别人。就连姐姐也是因为她实在太痒了,忍不住上药的时候撞见才晓得的。
可万万不能让祖母知道,否则又要听上一句“没福气的东西”。
祝筝其实很不爱听这句话,因为她知道自己没福气。
她没福气,才会一出生就没了爹和娘。她没福气,才活该被祝隆扔进井里。她没福气,才会被祖母叫了十来年的丧门星……
没福气,所以才更要吃,长疹子也要吃,吃了说不准能改改命,让她这辈子也有一朝能挨上“福庆有余”的边。
祝筝垂着眼睫,盯着碗里这块白嫩的弗鱼肉,迟迟没下筷子。
长疹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连多大会儿发出来和发在哪里最痒,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早就习惯了。
可是今日太傅大人在这儿,她拿不准他几时走,倘若走的晚些,一会儿上蹿下跳地抓痒,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祸事。
祝筝沉思愈久愈觉得发愁,正两难之中,一双玉箸伸了过来。
她碗里的弗鱼肉被夹走了。
桌子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祝筝眼睛瞪的极大,不可思议地望向筷子的主人,容衍神态自然地拨刺吃鱼,端的是一个气定神闲,显然并没有解释此番出格举动的意思。
站在他身后的流风,看大家的目光要把他家大人盯出洞来,才不得不干笑着解围。
“我家大人最爱吃这个……呃……福鱼。”
爱吃,盘子里不多的是吗……
祝老夫人脑袋有些发蒙,她方才不敢逾矩给太傅大人布菜,才特意演了一出祖孙天伦热热场子,怎么也想不明白太傅怎么会和四丫头抢一块鱼肉吃。
但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舵手了,不过须臾,老夫人就琢磨出了门道。
这些个达官贵人的性子都难免有些曲高和寡,太傅大人如此作派,定然是私爱甚深,不允许被旁人染指分食一分一毫。
这章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