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中秋,今年的秋月宫宴,定在琉光宫的正前殿举行。
琉光宫建在碧澄湖边,用了三千琉璃瓦,两百琉璃窗,晴天的时候华光灿灿,若天宫一般。
因修葺不易,往常的宴会很少会在琉光殿里办,为了太子回朝接风选在这儿,倒是合适的隆重。
今日是个晴天。
祝筝穿着一身祖母挑的绯红色宫装,脑袋上坠满了首饰,脖子有些发酸。
端坐殿中时,终于又见到了两个月未见的姐姐。
阳光透过琉璃顶洒在高座上,阿姐亦穿着服制繁丽的宫装坐在上席,脸上丰腴了些,身子也重了,还好气色看起来红润有光。
公仪灏在一旁给她布菜,间或贴着她的耳边说几句话,丝毫不避讳周围人的视线。
不知说了什么,祝清微微蹙眉,扫向众人时看见了祝筝,神色一亮。
祝筝立刻起身想过去和阿姐说说话,却只见祝清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过去。
祝筝愣了愣,停在了原地。
往来的人交织成虚影,这是第一次他们姐妹二人没有坐在一起,祝筝忽然觉得阿姐离得这样远。
祖母又在试图左右逢源,没什么人搭理她。
相比于往年,百官和家眷的攀谈气氛有些沉闷。
圣上缠绵病榻已近半年,既没好转的势头,也没退位让贤的打算。
从上到下都被熬的半死不活,连带着整个大雍都暮气沉沉,之所以尚能稳健,不过是因为……
大家时不时望向空置龙座旁独酌的人影,容衍。
众人心知肚明,最近大有监国之势的,并非两位皇室子嗣,而是这位独进独出庆元宫的太傅大人。
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他竟一直没教人挑出什么大的过错弹劾,也没有结党营私的势头,堪称大雍朝廷中的一座孤岛。
于是各派系世家便都未动他,一是人人需要的都是一个稳固的大雍,二来角力之中,谁都不想把这样的助力推向对面。
祝筝坐在官职较低的士官家眷席里,在人群里往上望了望。
容衍今日也是礼衣盛冠,罕见地穿了一身白,刻丝织金锦缎,在灿光大盛中浮光闪闪,金彩摇动,有些不真切感。
这副不事人间的样子,谁能相信这是那个当街撞人,然后把姑娘抓进车里压着亲的太傅大人。
那日像是鬼上身,现在鬼已经从他身上下去了。
他又变回了无欲无求的高山雪莲花。
容衍的座位一侧,坐着的是刚回朝的公仪休。看起来瘦弱了不少,眼眶有些凹陷,神采孱孱,只脖子上的长生锁闪着金光。
仍带着那一脸假面似的笑,只是右手好似不太灵便,拿着个茶杯都时不时掉落。
有不少文官近前,关切了公仪休几句,公仪休道,“日日忧心父皇龙体,抄经祈福,累及了手腕。”
又看向一旁的容衍,意有所指道,“学生从梵临寺回来,没想到父皇除了老师,谁都不见,包括我在内。”
容衍看也没看他,一言不发地自斟自饮。
公仪休继续道,“父皇今日可好些了?学生为父皇寻了神药和医师,也想尽一份孝心。”
两名巫祭打扮的人上前,捧着一银匣子的丹药,容衍敛着眉目没动。
高座之上有些静下来。
“陛下拟了两道圣旨。”容衍忽然开了口,“本想等到宴后,既然殿下心急……”
他抬了抬手,示意礼官,平淡道,“宣了吧。”
礼官躬身,将金卷蜡封的圣旨打开,朗声宣读。
“朕制曰:
自古帝王之治天下,皆以亲亲尊贤为本,分封诸侯,以固王室之基。
大皇子公仪灏自幼聪颖过人,品行高洁。念及先祖之制,宜封以王爵,以彰其德,以继宗祧。
然则,天下之大,各有其宜。思及边疆之地然乃国家藩篱,社稷屏障。望灏儿作宗族表率,镇抚其地,守疆安宁。
兹特封大皇子公仪灏为善磲王,赐封地于西北之城善磲。
即日起程,前往就藩,无诏不须回。
望尔恪尽职守,勤勉王事,抚民以仁,治军以严,勿负祖宗之厚望深恩。
又赐尔金印紫绶,王袍玉带,及一应仪仗、府第、田产等物,以壮尔威,以彰尔荣。
尔其勉之,钦此。”
旨意宣完,鸦雀无声。
众席上目光交错的激烈繁杂,但却是极静,大殿之上几乎落针可闻。
西北善磲城,地处广袤荒漠之中,几乎无甚人烟,还是无诏不得回,这哪里是封藩,完全是发配……
公仪休手里捻着个茶杯,恰如其分地掉落在地上,摔出一声脆响。
“这真是父皇的意思?”他问道。
容衍斜瞥了公仪休一眼。
众人亦一惊,太子诘问的大胆,假传圣旨,这可是重罪。
即便是太傅大人实权在握,也没到代写代宣圣旨的地步……
……吧?
公仪休又立刻改口道,“学生忧心皇兄不习惯边疆气候,失言了。”
公仪灏反而极其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了,姿态低微道,“劳烦太傅大人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