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猫在角落里,静静地朝御极殿前的空地望去。
只见三个老头儿横七竖八地跪了一地,满脸的愁云惨雾。
旁边一个小太监急得团团转,想要弯腰搀扶,但又不敢用力,生怕再惹出什么麻烦。
他嘴里忙不迭地劝着:&34;几位大人,还是快快起来吧!再跪下去,这可不是个事儿啊!&34;
可老头们纹丝不动,仿佛与地面长在了一起,神情悲戚得仿佛天都塌了。
&34;瞧,穿天青色襕衫的那位就是都御史杜大人。&34;季霜悄声指了指左侧。
沈星筠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杜大人正双手紧紧攥着一缕扯落的头发,仿佛攥着自己的命根子,脸上满是痛不欲生的表情。
他嚎啕大哭,声泪俱下:&34;陛下,您可千万要为臣做主啊!微臣要告礼部侍郎沈怀德,教子无方!&34;
他哭得撕心裂肺,字里行间尽是哀怨:&34;那沈家二公子沈承睿,行事飞扬跋扈,仗势欺人,简直无法无天!微臣不过出门会友,便遭他当街殴打凌辱。那竖子蛮横无礼,连臣这半百老骨头都不放过!陛下您看——&34;
杜大人手一抬,高高举起那缕断发,颤抖得如秋风中的枯叶,&34;连臣辛辛苦苦留了几十年的头发,都被他硬生生揪下一缕!臣已经半百,再揪几下,便要秃顶了啊!这让臣以后还如何见人?陛下,您可要为臣做主啊!&34;
说到伤心处,杜大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咬着牙根,似乎连舌头都快被咬破:&34;陛下,臣不求别的,只求公道!沈怀德身为礼部侍郎,行不配位,若此等风气不止,臣等老臣怎能心安?朝纲又如何稳固?臣今日哪怕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替国法讨个公道啊!&34;
这一番苦情诉状,直听得满殿风声急转,几片枯叶卷着冷风落下,仿佛也在为他的&34;惨状&34;鸣不平。
&34;啪啪啪啪!&34;
沈星筠连连拍掌,直呼精彩!
这杜大人果然不愧是御史头头,舌战群儒游刃有余,弹劾进谏业务熟练,告起状来更是逻辑清晰,字字句句直指要害!
她又将目光投向杜大人身旁的两位&34;盟友&34;。
只见其中一位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四肢僵直,活像一具木偶,若不是眼皮偶尔轻颤,真要叫人以为他晕死过去。
另一位则主打&34;坚忍白莲&34;太傅形象,低眉敛目,双手规矩地放在膝前,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却默默忍受,微微颤抖中透出浓浓的无奈与凄凉。
秋风瑟瑟,卷起一地残伤!
&34;哈哈哈哈哈。&34;沈星筠忍不住放声大笑,拍手叫绝。
要不是自己不好出面,非得给明山那几个小老头赞上一赞!
演技、话术、氛围层层叠加,不服都不行!
难怪旁边几个小太监急得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估计皇帝老儿现在也拿他们没辙!正暗暗头疼呢!
&34;姑娘,&34;季霜观察许久,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34;这三位大人是故意闹这么大的吧?&34;
沈星筠嘴角轻扬,点了点头:&34;应该是明山与他们提前商量好的。他知道谣言出自镇国公府,想借此机会替我出口气,顺便敲打一下沈家。再者,把事情闹大了,或许能引出几条暗中搅局的大鱼。&34;
说着,她从腰间锦囊中取出几只精致的瓷瓶,递给季霜:&34;今晚你辛苦一趟,把这些药送到几位老大人府上。跪了一整天,别真把几个小老头儿给累出病来了。&34;
季霜接过瓷瓶,眼中闪过一丝担忧:&34;姑娘,那满城的谣言该如何是好?百姓人心惶惶,谣言如火,若是任其发展&34;
&34;不必管它。&34;沈星筠语气平静,目光却深邃如潭,&34;从我决定进京那刻起,就已经置身于两股势力的角逐之中。一方想方设法要将我赶出京城,另一方却执意要我留在京中。只是那暗处的势力太过隐秘,就连沈家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我至今也没看透。&34;
她转身望向天际残阳,眸光微闪:&34;眼下正是乱象丛生之时,反倒更容易让那些藏在暗处的狐狸露出马脚。让局势再混乱些,水再浑些,我们才好趁机摸清这暗流里的势力,找出一条生路来。&34;
夕阳的余晖洒在高耸的殿脊上,将其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沈星筠凝视着这幅景象,心中百味杂陈。
看着这几个老家伙卖力上演的大戏,她既觉得好笑,又感到一丝难言的悲凉。
她不禁自问:自己是不是错了?
虽说进京是为了续命,可她一直以来仿佛都在被命运推着向前走。
所有的决定,所有的事情都是&34;不得不做&34;。
为了活命,她不得不与皇后周旋,不得不在镇国公府的权力漩涡中挣扎,不得不死皮赖脸地缠上玄祁,不得不一层层揭开那些隐藏的秘密。
可真的是&34;不得不&34;吗?
她真正厌恶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