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飞舞的纸屑。
又是四只纸剪的假人。
纸屑在空中随风翻飞,忽然迸发出耀眼的白光,剧烈燃烧起来,并冒出了大量乳白色的浓烟,瞬间将方圆五米吞没。
燕小山仓促间拉住高樱,急退出几丈,才总算没有被火焰燎到。
火光急促灿烂,光彩夺目而又极其短暂,片刻间又化成了灰烬。
灰烬落尽,浓烟散开,半空中又缓缓飘来四具纸人,正面对着他们,似是随时又要向他们扑去。虽然只是一张纸剪的纸人,但纸人手足挥动踊跃之间,已仿佛具有不可抑止的生命。
如鬼魂般飘忽不定的纸人,竟然能够立足于半空之中,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难道这些纸人真的就是人死后所化成的厉鬼?
燕小山忽然欺近几步,闪电般挥剑,攻击的却并非纸人。
纸人就像长了眼睛,同时四散弹开,但有一具速度稍微慢了一点,却忽然如断了线的风筝斜斜飘落地上。
高樱这时才注意到,每一具纸人的手足之处,各连接着一根长长的银丝,银丝抽弹起伏,纸人便跟着做出跳跃、旋转、攻击等各种动作。
银丝如泉水般晶澈透明,纵然在白天,也很难被人发现,何况是在昏暗的夜色里面。
燕小山所攻击的目标不是纸人,而是连接着纸人的银丝。
她曾见过福建民间一种传承千年的悬丝傀儡戏,每具木偶身上系有十几支甚至几十支细线,由戏班中工于此技之人躲在幕后操作,凭借精湛娴熟的手法,令弦线控制下的木偶做出大量细腻逼真的动作,宛如活人表演。但是木偶毕竟是由木头雕成的,具备一定的重量,纸人却轻如鸿毛,完全无处着力。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想都不敢想,这世间居然有人能以一根比头发还细的丝线,远距离操纵一具薄如蝉翼的纸人。
更奇特的是,纸人在破碎之后,居然还会猛烈自燃。
屋外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树林的最前面,是一棵枝叶茂密的古槐树。
不知什么时候,古槐树上已升起数盏孔明灯,纸人飘落之时,灯光同时燃起,照亮了树下一方天地。
树下有人。
一个脸上化着淡妆的女人,头上插着一枝淡黄色的小花,身着素衣白裙,看起来眉眼淡如远黛,神情更是渺似轻烟。
这个女人的年龄已经不算年轻了,眼角已经长出了细细的鱼尾纹,但也绝对不老,容貌并不算特别漂亮,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和气质,让人一眼望过去,便再也无法忘怀。
早冬,寒夜,古树,灯笼。
这名看起来一切都是淡淡的女人,孤零零盘坐在古树下。灯光映落在她的脸庞上,她面色苍白,神色平静,正痴痴看着他们两人。
燕小山没有看她的人,而是盯着她的手。
她两只同样苍白瘦弱的手,玉指轻舞,正轻轻拨弄着一柄摆放于双膝之间的线板,就像在弹奏着一面古琴。
线板上连着十几根长长的弦线,弦线尽头,便是几具在半空漂浮不定如纸鸢起伏的纸人。
她的手指轻轻按着弦线颤动,每一次微妙的颤动,纸人便调整一个姿势。
风并不大,奇怪的是纸人在她手指颤动之下,居然一直高高飘扬在半空之中。
燕小山和高樱慢慢逼近。
她停下动作,将线板放到一边,不慌不忙地起身,向他们行礼。
“公子好,老先生好,两位多有得罪了。”
高樱欠身回礼说:“夫人客气了。”
她问:“老先生称呼妾身为夫人,是认识妾身吗?”
“见过两次。”
“什么时候?”
“第一次,就在夫人刚刚搬进新宅子那一天。”
她回忆了一下,说:“是十七天前吗?”
高樱说:“富贵王为了迎娶夫人,花费巨资将西直街的宅院修葺一新。夫人搬进去新宅子那天好不热闹,锣鼓喧天,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喜气洋洋,好多人拥堵在大门口,甚至大街上都挤满了人,个个争先恐后想要一睹据说是南方海边远道而来的新夫人的风采……”
她忽然打断高樱的话:“不是夫人,是新纳的第十二房小妾。”
高樱说:“那天,我刚好在人群里……”
——她听说那天正是他们的大喜日子,早早便混在人群里看热闹。
——她见到了富贵王的新纳小妾如意,见到她从花枱子里走出来,然后在一名伴娘的搀扶下一步不停地绕过大堂,走进了庭院后面的房子里,仿佛所有人、所有欢笑、所有的喜庆欢乐都与她无关。
——她见不到她盖着红盖头的脸孔,但却从她走路的步伐、从她微微抖动的大红绸缎精心制作而成的婚服、从她轻轻攥成小拳头的手,隐隐约约觉得她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第二天,第三天,她早早守在大门外面,却再也不见她出现。直到后来一个晚上,她趁着护院换班之时,溜进了这座院子,才总算见到了这名新夫人落落寡欢的样子。她化着淡妆,神情落寞地坐在书房里,手里捧着一卷书,就着桌上一盏灯火细细研读。虽然只是默默坐着,高樱已深觉这绝不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