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康把窝头和水放在春妮的面前:“吃吧!”
春妮看了一眼乌黑的双手,迟疑了,没有筷子,这么脏的手,是要用手抓吗?
而且面前的男人并没有让自己洗手的意思,他这是要干啥?
春妮不理解,坐着没动。
老康静静的看着她,眼神很温和:“你是个疯子,常年忍饥挨饿,见到吃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顾一切的往嘴里塞!”
春妮低下头,心里暗骂:“你都知道我不是疯子,还这样折磨我!这屋里又没有别人。”
老康好像知道春妮的心里话一样:“小姑娘,习惯是最不容易改变的,也是最能泄露你身份的!”
“要是有经验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你身上的破绽!”
老康的语调很温和,声音不急不缓。
不经意间,就让春妮放下了戒备。
“我身上有啥破绽,我一直都很注意的呀!”
春妮想起了城门口那个伪军探究的眼神。
可她想了一路,也没有想明白。
现在老康又这么说,激起春妮的兴趣,她觉得自己做的挺好,为啥还是被人怀疑了?
“你看你的鞋!”
老康用手指了一下春妮的鞋子。
春妮低下头,脚上的鞋是入冬的时候新做的。
趟子绒的鞋面,千层底的鞋底。
里面续一半的新棉花,穿起来又松软,又暖和。
春妮特别喜欢这双鞋,一般情况下,都舍不得穿。
要不是这么远的路,她怕冻坏脚,耽误赶路,她还不舍得穿呢!
可老康说这鞋有问题。
春妮看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了:“是不是鞋太新了?”
老康点点头:“新还不是最大的漏洞,是太干净了!”
疯子也可能有新鞋穿,但绝对不可能穿的这样干净。
疯子都有个特点,一条道跑到黑,不会因为路上有泥泞或者不干净的地方而绕过去。
所以鞋不可能穿的这么干净。
春妮恍然大悟,自己心疼新鞋,走路的时候确实是加了小心,专挑干净的地方了。
同样的道理,见到吃的,疯子是不会嫌弃自己的手脏的,通常是抓起来就吃 。
要不是看见春妮格外干净的鞋子,老康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疯子竟然是伪装的。
大车店人来人往,是个方便接头的地方,但一个疯子却是不可能住店的。
这种伪装,反而有了麻烦,可见这是一个没有经验的联络员。
联络员的责任很重大,一般都会知道几个重要的联络地点和联络人。
所以联络员都是胆大心细又极其机警的,不是情况万不得已,是不会派出一个新人的。
因为一旦败露,会对抗日武装造成极大的损失。
所以,春妮的出现,让老康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所以他一直注意春妮,却没敢上前去接头。
一直等到天黑。
这个年轻的女人也不是全然没有优点,她有耐性,也知道守纪律。
明明已经很着急了,但老康不说话,她也没有急于上前。
一个从来没参加过敌后战争的年轻女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能把自己乔装成一个疯子,并且安全的到了这里,说明她还是很聪明的。
一个疯女人,即避免了不怀好意人的觊觎,又没有人会特别注意她。
要不是因为那笔钱迟迟没有送到,老康担心出了事情,所以每天都格外留意,也不会那么快就发现春妮的破绽。
春妮狠狠心,抓起一个窝头,闭着眼睛往嘴里塞。
天不亮就出发了,一整天只啃了一个冻大饼子,她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吃了几个窝头,又喝了一碗热水,春妮感觉到出窍的灵魂重新归体了。
那种侵入骨髓的凉意没有了,身上多少有了一点温暖的感觉。
春妮吃饱以后,要了一把剪刀,把胸前的针脚拆开,拿出了里面的油纸包,郑重的递给老康。
老康神色庄重的接过去,打开油纸包,小心翼翼的把那张银票拿出来。
他拨弄了一下煤油灯的灯芯,煤油灯噼啪的爆了两下灯花,明显的亮了。
老康在灯下仔细的检查了那张银票,确定无误后,长出了一口气。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春妮看了老康一眼,沉吟了片刻:“我叫朱春妮!”
“朱春妮同志,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吧,这个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里,是谁让你送到这里来的?”
看着老康严肃的面孔,春妮有些心慌,但还是实话实说了。
“是龙五少爷让我送来的,他们一共三个人,牺牲了两个,龙五少爷也受了伤,正在我家养伤呢!”
春妮说完,低下头,心里十分忐忑,龙五曾经告诫过她,不要随便和人透露自己的消息。
但眼前的老康,是龙五信任的人,春妮觉得说实话没错。
老康小心的把银票收了起来,转过身郑重的对春妮说:“请你转告龙行云同志,请他放心,棉衣会很快送到抗联战士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