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开国不久,一直是武人在打天下,文臣以李善长则以李善长为首,负责军需内政,李善长实际上也是淮西勋贵一脉,所以文臣的存在感很低,也就有了武将压倒文臣的状况。
文人自古自视清高,怎可被粗鄙武夫踩在脚下?
所以文臣只要抓到机会,就要对以淮西勋贵集团为首的武将展开攻击。
蓝玉私下养五百假子,实际上就是豢养死士,妥妥的谋逆大罪,御史们正愁抓不到机会,有刘基这个领袖牵头,必然声势浩大的讨伐一番。
哪怕不能扳倒凉国公,也能让他受到朱元璋的猜忌。
周宣站出来反对,众人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怎么出来一个叛徒?
他们不敢招惹一言不合就动刀的武夫,对同僚却是强硬得很。
“周兄莫不是被武人收买了?”
“你我皆为饱读诗书之人,竟然为杀胚粗鄙武夫说话,是何居心?”
“听闻周兄最近上蹿下跳,与那锦衣卫鹰犬来往颇深,怕是变节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指责,却多为一颗私心。
刘基却面无表情,抬手示意众人住嘴,问道:“你是何人?”
“下官七品御史周宣,拜见中丞大人。”
周宣不卑不亢的行礼,最近和朱元璋打得火热,皇帝都不怕了,面对上官自然不会谨小慎微。
刘基颇为满意,少年英才不能为权贵折腰,这才是御史该有的风骨。
“你且说来,为何反对本官弹劾蓝玉?”
“天下未定,大明需要蓝玉,也需要武将,请大人以天下大事计。”
周宣郑重说道,并未彻底点破。
刘基绝顶聪明之人,立刻领会其中含义。
别的文臣会有私心,为文臣集团争夺利益,但刘基却不会,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胸中目标是太平盛世,至于文武谁掌握话语权,那是朱元璋操心的事。
“诸位退下,周宣留步。”
会议刚开始就散场了,一众御史不知缘由,见周宣被单独留下,以为刘基要训斥,颇为幸灾乐祸,凡是替丘八说话的,便是大家的敌人,敌人倒霉喜闻乐见。
众人散去之后,刘基整理衣冠,向着周宣深深一揖:“多谢指正。”
“啊,大人,下官愧不敢受。”
周宣连忙避开,同样躬身施礼。
“是本官孟浪了,那淮西勋贵以为打下天下,日益无法无天,本官看在眼里,颇为厌恶,尤其是那蓝玉,目无王法,纵容部下行不法之事,甚至不将万岁放在眼里,着实可恶!”
刘基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你说得对,北元依旧横行草原,南方交趾未定,海上还有倭寇作乱,若此刻将骄兵悍将拿下,大明将无人可用矣。”
“大人以天下大事为重,下官钦佩。”
“恭维的话就不要说了,本官决定不上书弹劾蓝玉,但如此放纵,怕是会有更大的祸事,不知你有何见解?”
小小的七品官,本没资格同刘基商讨,但周宣能够出言制止他的错误,证明此人一心为公,而且远见卓识,堪称可用之人,比其他御史强太多了。
当今文臣可用之人不多,有才者多为勋贵幕僚,刘基发现人才,自然不会错过,其中也有考校之意。
“自古文武如阴阳,阴阳相济则明,阴阳互克则暗,若仅仅为一己之私而文武对立,大明便会从内部崩坏,所以大人切莫挑起事端。”
周宣组织一番,继续说道:“不过淮西勋贵的所作所为,确实太过分了,但此事需要万岁定夺,下官认为,大人不可落井下石,反而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或许能够缓和关系。”
刘基频频点头,却心中疑惑,问道:“听你之意,淮西勋贵难道有祸事来到,你是如何得知?”
周宣当然很清楚了,过些日子蓝玉就要班师回朝,朱元璋出城三十里相迎,结果命军士卸甲时,却无一人回应,直到蓝玉传达军令之后,才纷纷卸甲。
貌似体现出蓝玉治军严格,却也让朱元璋猜忌。
蓝玉的军士,也是大明将士,哪有不听皇帝号令,只尊军令的?
曾经读这段历史时,周宣认为是蓝玉故意为之,本意是在朱元璋面前炫耀一番,结果玩砸了。
看来蓝玉此人有脑子,但脑容量貌似不大。
“大人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淮西勋贵被万岁宠坏了,迟早会犯错的。”
“听君一席话豁然开朗,周宣,本官记住了,退下吧。”
周宣退出来时,其余御史皆以异样的眼神看他,满眼都是仇恨和不屑,连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几个同僚,都像避瘟神一般。
对于他们的态度,周宣并未在意,而是拿出日记本,开始书写起来。
大明若要长治久安,决不能出现历史上文武失衡的情况。
尤其到了明朝后期,连戚继光这样的大将,给首辅张居正写信时,落款都要用上门下走狗这种侮辱性词语,一品武将见三品文官都要下跪,这样的制度,怎会有一支能打仗的军队?
当然,周宣更不能让祖大寿,吴三桂,左良玉这样的军阀出现,拥兵自重的军队,与大明无任何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