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调整好了状态,神色恢复如常,仿若方才那一瞬乍现的暴怒从未存在。
心脏刺痛和源源不断的失血不足以再支撑白榛站立,他跪倒在地,在崩裂的尘土前仍旧固执,带着喘息的声音提高了些:“我知道的。”
巫祭垂眼看他。
那目光甚至是带着些怜悯的、可悲的,声音放得极轻,宛如隐入喧嚣间无人可闻的叹息:“你不知道。”
风声呼啸入耳,远处燃烧的密林火势渐大,将半边天映的火红,飞鸟四散着逃窜,却转瞬间被吞噬在不可抵挡的滔天火光中,变成弥散的灰烬,卷着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晚霞样炽热的红光倒映在巫祭漆黑的瞳仁中,他平静述说:
“你什么都不知道。”
白榛仍旧倔强的反驳,失血过多使他的脸色愈发惨白,趋近灰败的唇一张一合的翕动:“我知道的——这件事,在这个世上,只有我可以为你做到。我不是没有用,只会拖累你的存在。”
“所以你看,我不像那些人说的那么没用。”
——至少我还能用自己的死亡来换你活下去的权利。
不知想到了什么,白榛的语气里带上了祈求的哭腔:“不要忘记我好吗?巫祭,求你,不要忘记我……”
他似乎真的怕极了,挣扎着竭力拉扯住了巫祭的一片衣角。
“不要忘记我的存在。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希望你永远记得我,求求你,别忘记我。”
“不——”巫祭用力掰开他染血的手指,一字一句道:“如果你死了,我不会记得你,只会在漫长的时光里把你彻底忘记。”
他的声音冰冷而清晰的传入白榛耳中。
“我不会记得一个于我而言已经产生不了任何价值的人或东西。”
青年漂亮的眸中逐渐氤氲起一层朦胧水雾,动人哀伤,他喃喃:“真的,不会再记得我吗?”
泪水从他眼中滑落,随即艰难的勾起唇角,笑意苍白,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绝决:“那也很好,都忘了吧。”
“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忘了……我,永远不要再记起。”
“对不起。”
对不起。
这似乎是巫祭从他口中听过最多的话。
他第一次认真回应白榛的这句话,说:“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地面崩裂的面积越来越大,少有的几处也被火舌吞没,要不了多久,这里也会彻底湮灭。
巫祭屈膝跪坐在白榛身边 ,看着他的脸,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荒谬感,就好像终日打鹰,却突有一日反被鹰啄了眼睛。
“蠢货。”他面无表情的低声骂道。
白榛的瞳仁已经开始涣散,气息也越来越弱,眼看将要进入死亡的节点,这大概也是他突然安静下来的原因。
巫祭:“你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什么都知道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愚蠢的去找死了。”
“如果我说,你杀死我,就可以继承我的一切,包括我的样貌、能力、乃至记忆。那些你曾经羡慕仰望渴望拥有的,都会成为你唾手可得的东西,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拥有这么天真愚蠢的想法,愿意心甘情愿的去死吗?”
闻言,白榛已经有些涣散的瞳孔骤然紧缩。
“又或者,你问问自己的内心,难道真的甘心这么籍籍无名,一无所有的死去么?”
“杀死我,取代我,成为我。”
“你可以以我的身份重新开始,拥有你想要的一切,永远不必再担心被抛弃,遗忘。”
巫祭抽出扎进他心脏里的那把匕首,攥着匕首抵在自己的心口处。锋利刀尖轻易划破衣物刺入血肉,他重新牵起白榛的手,将匕首柄递在他摊开的掌心中,助他握紧,合拢。
温热粘稠的血液顺着匕首溶汇交融,巫祭的声音很轻,几近蛊惑的问:“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这是他想要的吗?
好像是的。
白榛迷茫的想。
原来我也没有那么心甘情愿呀。
到了现在 ,居然也还是会有一些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死掉。
不甘心……
“不甘心就对了,记住这种不甘心的感觉。”
“记住你想要取代我。”
“你就是我。”
“好了,睡吧。”
沉重的眼皮不受控制的阖上,视线残留的最后,是一抹艳红如血的袍角,和耳边一句极其陌生的“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