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丝松开手,他握着已经被血浸透的刀柄,茫然又无措问:“为什么?”
他痛的喘息,一滴泪砸下来,炙热滚烫:“你又想和我说什么?”
缇丝堵住他汩汩往外喷血的心口,目光同样迷茫,又难过。
温热的血液不断顺着她的指缝流逝,是属于南纳生命的倒计时。
一如很久之前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跪坐在地,一边忏悔自己的罪过,一边祈祷着他能够平安无事。
只是不同于那一次有概率的期待,这一次,故事里专门用来杀他的匕首,不会再给他幸运之神垂怜的机会了。
缇丝不是没有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她也有想过,或许杀了南纳,就能够改变既定的命运,打破莫比乌斯环的诅咒从中脱身破局。
可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毕竟,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总要留有一个她熟悉的人来提醒这曾是她的故乡吧?
她真的已经太累了,无数次的重蹈覆辙几乎已经快让她忘记,她最开始的愿望是能够在几乎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跟大家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缇丝踽踽独行、颠沛流离的太久,一度让她忘记了为什么而出发。
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轻松惬意的跟故友聊天过的了。
失败了那么多次,如果这一次还是不能成功,那么至少,给她留一个还像曾经遥远记忆里一样的人吧。
就像一切还没有被毁灭的最初。
留下这样一个人来告诉她,曾经所有的美好记忆不是她所做的一场幻梦,而是真实存在的,在等着她去重建唤醒。
既然一定有人要死,要为这个故事添上句号的话,那就她吧。
无论是变成泡沫或者更惨烈的结局。
就这样吧。
她麻木的想:难道这个世界还会因为她的死活而比现在更糟糕吗?
可一切还是朝着更糟糕的局面走去。
本应该刺向她的匕首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南纳强行逆转了方向,握着她的手刺向了自己。
血色映在缇丝眼底,她听见了南纳的疑问,可却比他更想问一句“为什么”。
“对不起。”她沉默了片刻,好像这才记起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如果你没有夺过我的匕首,那么你听到我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应该是‘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缇丝没有说下去。
至于那句为什么,则和缇丝自己的疑问一起咽了下去。
“没关系……”
我原谅你的欺骗和隐瞒,原谅你曾想置我于死地,原谅你从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我。
——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缇丝,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你,所以我原谅你所对我做的一切。
“可是我不爱你。”
缇丝蔚蓝的眼眸中没有惊起半分波澜,神情甚至称得上淡漠,唯有不知何时盈满的泪水无声落下,在落地的瞬间化作颗颗细小珍珠,四散开来。
她轻声说:“我一直都,不爱你。”
南纳用没有沾染上血迹的左手轻拭去她脸上尚未变成珍珠的泪水,动作轻柔的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一如既往的温柔浅笑,就像他初见缇丝时的那样:“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你不爱我。
“可是缇丝,爱本就不是等价交换,你不需要因为我爱你而去爱我。”
“我爱你,所以我愿意在我能给予的范围内,给你我的一切。而不是想换取你同样的爱,让你也这么对我。”
“不爱一个人,是不需要难过的。”
南纳倒吸了口凉气,缓了缓,说:“你好像一直都在难过,从来没有开心过。”
“可我又似乎记得,缇丝是个很容易开心的姑娘。救了落海的人会开心,见到漂亮的花会开心,发现没有见过的小鱼会开心,就连有人送她海边最常见的贝壳,也会开心很久。”
“是什么让你不再那么容易开心了呢?”
南纳:“我不知道。我不算是个聪明的人,我想了很久,怎么也想不到原因。于是只能学着各种各样讨人喜欢的办法,想让你开心。”
“但正如我所说,我不是个聪明的人,所以也从来没有成功过。你一定觉得我很笨吧?”
“不要因为我而难过流泪啊,显得我好没用,本来是想让你开心,却反过来,倒变成了你难过的原因。”
“对不起啊……”
记忆和世界会一遍遍重置,但南纳的爱不会。
在故事的初始,人类纯粹的爱意,就已将灵魂奉献,美丽善良的人鱼公主其实早就获得了她梦寐以求的永恒灵魂。
灵魂早已将他们绑定。
只是她不知道。
她失去了最爱的亲人、朋友、和故乡。
在这片她以灵魂守候的海洋里,她再也找不到一个熟悉的人。
灵魂使她永存,也将赋予她永恒的痛苦。
人生的序幕在不甘中重启,幕帘后,被操纵的提线人偶们早在开场时就被书写了结局,幕帘拉开,提线者操纵人偶登场,重复着早已安排好的剧目。
偶尔,会丢掉些挣脱丝线的残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