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八岁到十二岁时,在市里老范那里读过五年书。这个老范长得又瘦又高,留了个中分头,穿上长衫,还真和个读书人一样。
老范肚子有东西,就是嘴巴有些结巴再加上笨,并不太适合教书。老王一直在各个庄上教书为生,他因为嘴笨,总是说不清楚,每到一家,教不了几个月就被辞退了。有人问:
“老范,你学问怎么样?”
老范:
“你出个题目,半个小时,我给你写一篇。”
人:
“你既然会,直接说出来就行了,怎么还要写下来。”
老范叹了口气说:
“我……我……我给你说不明白,对牛弹琴。”
平时聊天怎么样都行,但到了学校就不一样了,等教学生《论语六则·节选》中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就这么几句话,翻来覆去的和学生都讲不清楚,一个学生不明白,可能是学生的问题,几十个学生都不明白,那就是老师的问题了,不但说明白,还经常对学生发火:
“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说……说……说的就是你们。”
因为这些原因,老范经常在找活,这不最近终于在镇上东家老陈这里安顿下来。人们都议论老陈肯定是脑子迷糊了,不然怎么能请老范当老师。
东家老陈有个儿子,名字叫陈有才,说傻也不傻,什么都懂,说灵光吧反应有些慢,别人上学之前都能数到10了,他才学到5,有人讲个笑话,别人笑的时候他不笑。
别人都聊别的了,他自己在那里嘿嘿的笑不停。老范嘴慢,老陈儿子脑袋慢,真的是绝配了。
老范教书的地方,就在东家老陈门外的亭子里,里面摆几张桌子,就成了学堂。老范还自己题匾“桃李学堂”,就把它挂在亭子的边框上。
陈有才虽然反应慢,但是喜欢热闹,一个老师对着一个学生,他觉得太没有意思,说什么也不学。老陈想出办法,自己家的学堂,免费教学,来听课的孩子不用交钱,自己带着午饭就行。
消息一出,附近十里八村的,有很多孩子来旁听。刘家庄的豆花家,他爹本来不想让两个儿子上学的,听到有这样的好事,觉得不用花钱就能上学,便把两个儿子一起送过来了。
豆花和他哥这样有了学习的机会。因为老范讲课慢,还喜欢反复的絮叨,学生里面基本都和他作对。何况现在不收钱旁听的这些,十个有八个不愿意听的,来上学就是为了不用在家干活,图个新鲜。就像豆花和他朋友,就想着哪里有死人的,哪里结婚打架的,好跑去看看热闹。
但是老范是个读书人,对一些语句都是有研究的,和这群毛孩子一起讨论,就会不自觉的心烦。经常说着说着就不说了:
“我讲这么多,你们也听不懂。”
比如说“人生在世,十有八九不如意。”学生们以为学生们认为,有人碰到了十件事,有八九件事是不开心的。
老范却认为人活一辈子,基本都是在悔恨中度过的,甚至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体会过什么是快乐。老范只是借着这样的话发泄着自己的不满,老范说的学生们听不懂,更不明白其中的深意,时间一长,很多人就不来了。
也有新的学生进来,因为没有来过,觉得新鲜。就这样学生的流动性很大,几年下来,老范也是桃李满天下了。
老范除了看书教学之外,有一个癖好,就是每月的十六要野外静坐几个小时,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好奇,一个人坐在一个地方几个小时,一动不动,怎么能忍受下来的。
时间长了,大家都想问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东家老陈和老范还是比较熟络的,总是在机会问问。一天中午,外边下起了大雨,老陈在门口碰到了穿着蓑衣正要外出的老范,想起今天是十六,就拦下老范问:
“老范,你这一年又一年的,去野外静坐干什么?有什么作用?”
老范:
“东家,我和你说了你也不能理解,我也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老陈也就不追问了,这年重阳节,老陈摆了酒席招待老范,吃着吃着,又问起静坐的事,这次老范喝多了,爬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东家,我这心里的事太多了,说又说不出来,我实在是憋的太难受了,每个月出去一趟,自己劝劝自己,想明白了自己也能好受一些。”
老陈这下明白了:
“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老范哭着摇头:
“帮不了,谁也帮不了我。”
老陈:
“这天下还能有解决不了的事,是不是你家里的事?”
老范:
“有些事发生了,就改变不了了,想改变就是要命的。”
老陈心里一惊,不再追问下去了,接着说:
“你一个人,在野地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万一碰见土匪之类的,可怎么办?”
老范:
“土匪有什么怕的,大不了把命给他,我的命也不值钱。”
老陈一看这是喝醉了 ,也就不再问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