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兄弟杀人,是因为辛十二那些人指认他是薛锈之子,认为他死定了,于是肆无忌惮。当时不动刀救不了杜媗。 薛白一定要跳出这个思维的框架,他又不是必死的薛锈之子,听都没听说过这件事,他就是忠心耿耿的右相门客! 那吉温为何带走杜媗?不知道,那是吉温的问题,也许是想争功,也许就是有病。薛白不甘示弱去抢回来,同在右相门下做事,不见血才是最正常的情况。 李林甫依旧不语,示意婢女质问道:“宣阳坊别宅死九名奴仆,乃一对年轻男女,携两名披甲卫士所杀,不是你又是何人?” 前半句话语气生硬,她显然是看着消息念出来的。 “这证词!”薛白又惊讶又迷茫,“听起来确实太像我做的了,当时我带杜二娘与田氏兄弟将人抢回来。但我们没有杀九人,他们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 他稍微等了一会,才抛出结论,给李林甫自己猜想的时间。 “右相,我真的没杀人,此事必是东宫死士所为……不对,他根本就是想栽赃给我,莫不是吉温他故意的?他为何这么做?” “放肆!” 李林甫叱骂了一句。 薛白连忙执礼,心弦却稍微放松了些。 这第一个大疏漏,他补不了,那就不补。他要证明的不是能力,而是忠心。只有忠心才是关键,其他都细枝末节。 那就实话实说,用真诚、坦荡争取了李林甫的信任,不用太多,只要比吉温可信,就能转移那份猜忌。 所以要有一个活的吉温来担这个担子,活着,他才有可能安排吉家仆奴作伪证,接着引发各种猜想。 “继续说。” “抢出大姐之后,我便赶到右相府,听说吉温带人去常乐坊杨家别宅拿贼,一时也犹疑是否我搞错了,遂过去看看,其实亦是起了争功之心……” 薛白遂只隐去联络东宫死士一事,仔仔细细地述说了这一整夜他是如何奔走,如何努力挽回吉温捅出的天大篓子。 相比吉家别宅死了几个奴仆,吉温让东宫死士杀人逃躲才是最关键、最严重的错误,他要让李林甫思绪始终关注在正事上。 等他详述了在道政坊暗赌坊里的所见所闻,作了最后的总结。 “右相,我以为东宫派两拨死士,分别截杀吉温、吉祥父子,或是为了报复吉温。” 他埋了许多话,让李林甫自己去想。 比如,他说东宫报复吉温。查都查错了,还报复什么? 那为何查错了还要杀? 灭口吗? ~~ 薛白的独自陈词已经结束了。 若依原计划,没留下那许多纰漏,也许李林甫已勉励他几句、许诺嫁女,然后重责吉温了事,他从此在大唐安身立命。 但帘幕后很安静。 就在薛白开始怀疑自己莫非连第一关都过不了之时,李林甫才终于开了口。 “下去等着。” “喏。” 薛白重新回到庑房,独自坐着,既不能向人打听消息,也无法与旁人有所交谈。 南衙十六卫还在搜捕那些陇右老兵,结果如何不知道。 薛白只能在脑子里推演李林甫分别询问众人的情形。 杨钊会如何说、王准如何说,还有吉温,一定会咬住宣阳坊别宅之事不放,会把责任推卸给他。 更让人不安的是,若是漏了某个知情人,让吉温得到一个通报,或是吉温能通过辛十二的死猜到与他身世有关,那就能豁然明白局势了。 不论这种事可能性高低,他讨厌这种命运由别人决定的感觉。 薛白不得不告诉自己要冷静,只要李林甫相信他的忠心,接下来的当堂对质,就更不必怕吉温了。 回想方才的单独面见,他自觉表现不错。而吉温一直处于被动,根本来不及梳理全盘,很难做得比他更好。 …… 时间过得很慢,让人煎熬。 窗外先是响起了鸟鸣,之后,窗纸上才渐渐泛起了晨光。 终于。 屋门被推开,有人站在晨光之中,依旧是那名女使,而不是执刀的护卫,可见吉温没能在单独汇报时咬死他。 薛白往大堂走去。 他忽然回想起了上辈子初次负责案子时,因一个恶徒气得不眠不休,决心要将对方送进去。 彼时,他以律法为武器,堂堂正正。 如今,他钻研的却是肮脏的权力与人心,狼狈求活。 但这场你死我活的局里,他就是想要赢了那个酷吏,活下来。 “咚。” 远处响起了长安的晨鼓。 薛白腰杆笔直,步履从容,愈发平静。当堂对质,曾经是他最熟悉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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