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个美妇各自坐在马车上,隔街互视。一个权势滔天,一个漂若残萍。 好一会杨玉瑶才舍得移开目光,扫了眼那老僧,柳眉一皱,目露厌恶。此时再看薛白,才能感受到这少年郎的好风采。 她招人吩咐道:“去,邀那恶僧与他的美侍到我府上一叙,有酒水款待。” ~~ 车马转入虢国夫人府,添酒回灯,准备开宴。 杨玉瑶让人接了杨钊递上来的礼单,自往上首的软榻上坐下,招手道:“薛白,你过来与我同坐。” 仿佛薛白也是杨钊所送礼物中的一件。 薛白道:“我先去为瑶娘安排几道菜肴如何?” “怎样佳肴我没吃过?”杨玉瑶不由轻笑,“岂差你那一口?” 杜有邻一脸沉郁地跟着人群,闻言忽然正色道:“那确是非同凡响之佳肴,老夫正是为此而来!” 众人都愣了愣,暗骂好好的筵席,从何处跑来一个臭脸老夫子,话都不懂说。 杨玉瑶倒不生气,看向薛白,问道:“有这般美味?” “否则岂敢来献礼?” 杨玉瑶虽还有些不以为然,却还是吩咐人带薛白几个去厨房。 杜有邻不情愿去厨房,更不愿待在堂上与一众幸臣、外戚、奸党狎玩,干脆跟上。 “啊,阿爷怎来了?”杜五郎回头一看,怕老父亲在影响了自己的发挥,忙道:“君子远庖丁,孩儿是因为……” “闭嘴,你懂什么。” 杜有邻扳着脸,却心知他该做的事已做完了,且做得很好。 只一句话,助薛白为虢国夫人送上佳肴,他既巴结了虢国夫人、又不是为了巴结。想来,往后旁人说及此事,便像李太白让高力士脱靴之事般,称杜赞善直率敢言,有名士之风。 一举三得,这是他平生权术运用最高明的一次,反复回味,恨不能赞自己一句“神来之笔”。 ~~ 虢国夫人府的厨房,比杜宅的正房还要大两倍。 在此掌厨的是在长安很有名气的厨吏邓连,透花糍正是由他所创。 薛白知道,一个名厨最忌讳的就是别人带着锅碗瓢盆到他的地盘上撒野,因此格外注意安抚邓连。 “上次虢国夫人赐我透花糍,我一尝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吴兴的小米糯而不腻,白马的赤豆绵而不沙,食之齿醉,满口留香。邓长吏之技艺,足以留名于史。” “薛郎君谬赞了,小人万万担不起。” 邓连已年迈,须发皆白,却很健朗,披着华丽的厚袄,不像厨子,倒像府中的长辈。 他对薛白此评价深以为然,稍稍谦虚了几句,当即应道:“薛郎君真是小人的知己……” 杜五郎在一旁听了不由犯嘀咕,当时那整盒透花糍只留下一块,其它全给了皎奴。剩的那一块却还要分给众人,尝了还要评价。 吴兴米、白马豆,这可全都是他尝出来的,他才是邓连的知己! 众人进了厨房。 胡十三娘撸起袖子正准备大干一场,转头一看,却见主家、名厨都盯着,登时慌乱起来,扫视着陌生的器具,不知该做什么。 “切菜吧。”杜五郎推了她一把。 炒菜其实很麻烦,各种器具、用料、配菜都要准备,仅试错就试到了深夜,指挥的虽是薛白,他却更有天赋。 …… 邓连果然厨艺不俗,当看到铜锅被烧热,当即便摇了头。 “如此热菜,唯干而色焦,入不得口。嚯,此为何物?” 忽然,他目光一凝。只见胡十三娘打开一个瓷罐的盖子,显出了里面的白膏。拿木勺刮了一块,放到热锅里抹了一圈。 这白膏遇热即化,原来是油。 “若添油是个好主意,但油腥味重,亦入不得口。” “邓长吏说的是胡麻油。”杜五郎道,“胡麻油用于凉抖,那可香了。但不能用来炒菜,我们这是……” “莫说。” 邓连忽然抬手,止住了杜五郎的话。 此时油已热,胡十三娘拿起葱姜、香料下锅,腾起一阵香味。 邓连吸了吸鼻子,犹豫片刻,还是叹息一声道:“这是你们的秘法,价值万贯,不宜轻易示人。” 杜五郎正在兴头上,本想说这是今晨好不容易才买了小母猪的肥肉熬的一点点油,但邓连却已转身出了厨房。 那边羊肚下锅,胡十三娘拿起一壶房县黄酒,沿着锅边均匀倒下,香味愈浓。 邓连脚步一停,微微侧了侧头。 但想到过往得许多人庇护,才使他以透花糍之技艺、享受了一辈子富贵,终是狠狠心,走远了。 薛白不打算敝帚自珍,跟到院中,道:“邓长吏不必如此,彼此交流,方可共同进益。” 他觉得以邓连的厨艺,其实已经看懂了。 “薛郎君太客气了。小人从不让旁人偷师,也从不偷师旁人,临到老了,不能破了例。”邓连向薛白行了一礼,笑道:“佳肴出锅,若能让小人尝尝,已是不胜感激。” ~~ 堂上又添了一个位置,却是长安名厨邓连也要品尝一下薛白与杜家带来的新菜。 终于,热菜出锅,从后厨端上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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