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当日,宝应县县衙门口排起了长队。 陈璟之正拎着考篮站在队伍中间,等着进入考场。 宝应县算的上是大县,下辖人口有十万之众。他看着眼前黑压压的长龙,无聊的数了数,此次参加县试的人数,约有四百人左右。县试一场,只取不到五十人,后面的府试与院试,竞争则更为激烈。 “璟之~陈璟之~” 陈璟之计算自己还要排队多久时,忽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一回头,就瞧见庄无庸站在不远处,咧着嘴,向他挥手。 庄无庸在城里休整了几天,早将赶考路上发生的事情抛在脑后。他心里惦记着陈璟之,不知道好友是否顺利到达。 排队入场时,他前后张望,想找找陈璟之是否在附近,刚好看见了不远处的好友,就兴奋的喊了出来。还没等他和朋友说上话,便发现周遭人都在看他,大兄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庄无庸向大兄讪讪一笑,给陈璟之使个眼色,自己隐入人群。 原本队伍十分安静,没什么人说话,周遭静悄悄的。庄无庸这一声,不仅引来了衙役们的注视,还有排在前面的陈珩之的注意。 李家出事,十四岁的陈珩之有些不知所措。城里传的沸沸扬扬,他觉得别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带着异样,便将自己锁在家中不愿出门。夫子还遣人来,嘱咐他莫要掺和进李家事,好好准备县试。 这两天,母亲时常拉着他的手,说起从小与大舅的情谊如何。每每忆起往昔,她便忍不住落泪,骂起大嫂李陆氏,对曾经万般疼爱的侄子则闭口不谈。 李家不让出嫁女回家主事,她便想让自己去央求周举人,为大舅壮壮声势,打消二舅乘机想要夺取家产的野心。母亲一贯是瞧不上二舅的,连带着他对大表哥与二表哥的态度也不一样。丈夫早亡,儿子还未长成,她最大的依靠便是娘家。如今,娘家出了这种事情,她怎么能袖手旁观。 陈珩之从小是在舅舅家长大的,因表哥们读书都不开窍,外公便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外公待他比表哥们还要上心,为他费心延请名师,亲自盯着他的功课,还时不时考教一番。见他的字写的不好,就托人从金陵换一副适合的字帖回来。 舅舅更待自己如亲子一般,每年都带他去城外的庄子上踏青游玩,亲自教他骑马。 大表哥虽有些顽劣,但待人赤诚,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凡此种种,李家事哪里是他能轻易避开的。陈珩之正心烦不已,猛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惊得考篮掉在地上。 陈珩之顺着声音看过去,见着一个身着蓝色长衫的少年正在点头示意。少年体态修长,一双杏眼,肤色白皙,长得十分俊秀。只是这少年扎着一个童子髻,应不满十岁。 陈珩之又有些犹豫,不确定这少年的身份。 陈璟之出生的那段日子,他已经记事了。那时,母亲日日垂泪,父亲更是很久都不来看他。他听得仆妇们私下抱怨,段姨娘是个狐媚子,如今生了儿子,更是要挤得太太没地方站了。 他很害怕,害怕母亲的眼泪,害怕父亲不喜欢他了。 父亲去世前,做主将陈璟之分了出去,他高兴了一整夜。没成想,陈璟之这个名字还是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母亲每每看到父亲旧物时,都要忍不住落泪,咒骂段氏和她的一双儿女。 几年后,周伯父成了举人,收他为徒,正当他开心不已时,却又得知师父曾去看望陈璟之,并希望他们兄弟二人举业有成,不要辜负父亲的期待。 他不忿,陈璟之为何总要与自己争抢。他们一家就应该待在乡下,怎么还敢读书,难道他还想回到县里? 他将心中不满告诉表哥,表哥为了宽他的心,派人略施小计,教训了那一家子,陈璟之也没了书读。 陈珩之想到此处,觉得应当只是重名罢了,便不再关注那个少年,捡起了考篮,检查了一下里面是否有物品损坏,排队等着入场。 陈璟之感受到一束目光的打量,顺着看过去,是自己那便宜大哥。 他挑了挑眉,看陈珩之面色不佳,眼底青黑。他放心了,看来是过得不好,最近没有精力再去找自己麻烦了。 大约小半个时辰,终于排到了陈璟之。衙役先是检查了他的考篮,又让他脱去外衣,检查是否有夹带。 陈璟之将双手举高,有一种前世在机场安检的恍惚感。衙役将他报考文书和礼房文书对比后确认,盯着他头上的童子髻,可报考文书上是年十岁。陈璟之有些尴尬,不得不出言解释,自己还没学会束冠。衙役再三确认,陈璟之与画像并无不同,才放他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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