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个时辰,原本寂静只有几点烛火的满井村如同火苗子落入干柴,刹那亮如白昼,人声鼎沸。 秦巧被半推半扯到保长家里,话没说几句,又有一大保长到。 两人对着烛火,将秦巧的路引文书一看再看,凿定真假后,围观的百姓顿时议论沸起。 “天神菩萨呀,还真是秦小娘。这都多少年了,人竟还活着呢!” “能不是嘛,你瞧瞧那眉眼,跟她娘生得多像。” “从什么地方回来的,怎么这般晚?” “没听大保长说嘛,是大同府。” “大同府?那是什么地方?你听过吗?” “不大记得了,是不是青口镇那边的村子?” ...... 云云杂杂,秦巧只听了几句,便再没有心思对着不停指点她的人群客套微笑。 只因围在门外的人群突然分开两道,有一道瘦小身影越行越近,踏着月色,步入光亮。 秦巧刹那愣住,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容,一时失语。 她以为来的会是...娘。 “她是谁?” 保长回答:“这就是你们秦家人,你哥的媳妇,阮氏。” 他看一眼阮氏身后,见只她一个来,一副意料中的神情:“秦家的,你公爹呢?” 阮氏云里雾里,眼神还黏连在不远处的年轻女子身上,晕乎乎地摇摇头,“没来,睡着了,叫不醒。” 秦家境况,保长和大保长心知肚明,一听阮氏说‘人叫不醒’便不再多问。 保长先是喊屋外的人散了,只等安静下来,才道:“这是你秦家的二娘,是丰收的血亲妹子,该着叫你一声嫂。一走十来年,又回来了。” 阮氏看着这张和丈夫有几分相似的脸,眨眨眼,嘴巴张合好几次,半晌挤出一句:“回来干啥?” 这并不是自己预料的相见场景。 秦巧不知如何答,手指抠着包裹布,就这么一划一拉,无声地和亲人对峙相看。 还是保长的媳妇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还能是干啥?人在外头飘着没根,不回家能去哪儿?” 她上前搡了一把阮氏,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又回头朝着秦巧笑笑,“二娘呀,你嫂子话少,说不来别的。人既然回来了,这大夜头的,先回家落窝。其他的,天一亮,你们姑嫂两个再细说。怎么样?” 秦巧只有点头。 保长媳妇麻溜地点上一盏纸皮灯笼,和丈夫眼神几下,率先出门送人。 先前院子里还热闹得厉害,这一会儿又重归寂静。 骤然闯入夜色,只有保长媳妇身前的一点光亮。 秦巧走得深一步浅一步,七拐八扭,人就跟悬在半空似的,嗓子眼里压着一口气,怎么也顺畅不了。 又一脚落错地方,她整个人一歪,险些摔倒,身侧适时有手拽住她胳膊,帮她扶稳当。 “慢些。” 顿了下,“快些。” 秦巧慢半截子才听懂。 慢些,是让她走路小心些。 快些,是让她走得快些,和保长媳妇拉得一远,仅有的光亮都照不到了。 她嗯一声,紧走几步,踩着灯笼光照在土地的最边沿,才发觉,扶在胳膊上的手一直没松。 这段路要这么长嘛。 秦巧清清嗓子,问出了最迫切想知道的:“我娘呢?” “没了。” 保长媳妇的声音又脆又亮,衬得周遭越发凉寂,“几年前就没了。” 没了就是死了。 秦巧喘了几口气,又问:“我爹呢?” “你爹?嘿!日子长了,你就知道喽。” 妇人语调阴阳。 扶在胳膊上的手悄然收紧,秦巧察觉到,偏头去看。 灯光憧憧,只能看到阮氏垂首不语,侧颜僵板。 她不死心,又问:“那我哥呢?” 这一次不及保长媳妇开口,阮氏接应道:“他好,就在家里。” 前头保正媳妇长叹一声,终于停住脚步,纸灯笼往秦巧跟前一送,“丰收是个好的,可惜福气不够。你回来也好,秦家好歹算有个喘气的。” 纸灯笼一转,烛火跳跃,三人身前就是门扉。 保长媳妇示意就是此处,候着她们擦肩而过,悄声在秦巧耳边道:“保全好自己。” 墨云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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