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夜间的时候,路云中心里就总是惴惴不安。路老爹的□□尚在身后,不多久却止息。那月亮一张镜子似的挂在空中,映照出整个人间。他站在洞口看,如同能窥见自己青面獠牙的面容。 路宜跪在背风处煎药。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抬头望,在等着谁来。他问道,哥,已经很晚了。一点声息也没了。楚歌姐姐还来么?路云中摇摇头。路宜说,我盼着她来。路云中说,楚歌姑娘来不来,由她决定。就段府那个德行,她能偷偷跑出来看咱们,已经很不容易了。 路老爹的声音从桥洞里传来。他在喊,云中。声音愈发的大,像是远远而来的一阵马蹄声。路云中进去,走到路老爹身边,跪下来,说,爹。路老爹那只生满皱纹的手盖着他的手背。他的状态不比之前的好,但也不会更差了。一双眼睛稍稍清醒了些,面上也略略生光。他用那沙哑的声音对路云中说,云中,以后你和宜儿要好好生活。路云中心里一咯噔,强忍下泪水,说,爹,你不要说这种话。云中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外头传来路宜的叫喊声。还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路云中放了老爹,出门却看路宜和一个陌生的男孩对峙。那男孩衣衫已旧,也是满身补丁,但是似乎也比他们要更好一点。看上去十一二岁年纪,脸上带着走街串巷的民间小孩子的野。他看看左边,看看右边,说,谁是路云中?路云中沉声说,我是。你是谁?这男孩说,段府里有个女的叫我过来送东西,就在长桥桥洞底下,给一个叫路云中的人。 他的手从背后伸出来,路云中才发现男孩手里正攥着一只包裹。路云中心中一动,说,那人是谁?男孩说,我怎么知道?只是叫我送过来,又不是叫我再送回去。你是路云中?那这个就是给你的。喏,这还有一包银子。不过我跑来这一趟可不容易,这一半是她给我的,不是你的,你不要抢。 路宜闻言跳了过来,声音都放大了,说银子?路云中的心头万丈波澜,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低头一看那银子,分量不少。他说,包裹给我,银子送回去吧。再帮我带声话,说多谢姑娘,但银子不要。这男孩大声说,好啊,你不要就都归我了。我可不知道那女的是谁,也不敢去找他们段府。你若不要就便宜了我,我在外面流浪归不着家,这点银子够我吃好久的。 那男孩声音清清亮亮的传来,与路宜同样的未变声的少年音色。路宜有点急了,屡屡想说话,但他懂事早,对待一些事情更是有着其年龄所不该有的通透心思,硬是闭了嘴没吭声。他立在身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哥哥的背影。半晌,路云中伸出手来,说,包裹给我。你走吧。路宜和男孩都一惊。男孩说,你真不要?路云中说,已经很麻烦姑娘,也很麻烦你。这银子我不能收,如果可以,请你把它送回段府。如果不行……他顿一顿,说道,等以后有机会,我会亲自还给楚歌姑娘。 男孩一只手拿着银子,一只手拿着包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路云中。他突然跳起来,大声冲他呸了一口,说,活该你穷死饿死,真是一点也不冤。死了都没地方葬,就躺在路边上发臭腐烂。你自己就算了,可你还有弟弟,还有老爹,你自己的命不值钱,可你拿你家人的命也做你的脸面,真是有够无耻! 路宜上前一步,怒喝道,你说什么?你说我哥什么?男孩说,我说你哥不要脸,说你哥无耻。你自己都要被他害死了,还要这样为他维护,真是可笑。路宜说,我哥对我特别好,你凭什么骂他?男孩说,你冲我喊什么?等以后你再看看他对不对你好吧,他会不会害死你吧!你哥就是自私,就是为了一张臭脸什么都不管。不然他早就拿这包银子了。他又看向路云中,说我就跟你直说了吧,段府里那女的把事情都告诉我了,爷爷我心善,不吞你的银子,但你也别想不拿。你要是不要,我就把它丢到水里,沉到底下去让叫花子捞上来自己用。我虽然没爹没妈,但是也知道什么是仗义,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就要做到。所以你要么不拿,要么就把它丢掉,别在这里装成一副天上地下都欠你的样子,恶心! 男孩不喘几口气地骂了这一堆,骂得酣畅淋漓。路宜拿手指着他,却是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话。路云中的心里如针尖刺似的疼个不停。他起初被男孩骂得恼火,可越听越撒气,最后甚至一点火气都放不出来。他不得不承认男孩说的是对的。他有他的骨气、有他的自尊不假,可这些都不能当饭吃。不然他也不会违背着他的尊严磕头为请林府原谅、又在老爹病重和弟弟受伤之后束手无策。路云中咬了牙,心里涌上一股深深的、入骨的无力感。这痛苦让他坚强,但也让他愤怒。但却依旧不足以让他伸出手。 男孩将银子甩到他身上,连同着包裹一起丢来,又呸了他一口。银子砸在路云中身上,沉沉地如同砸破他的心口。他在无边无际的暗夜里沉默。 男孩声音亮,但语气却学出了大人的轻蔑。他斜着眼睛看他说,得了吧,说到银子,谁不喜欢?银子比什么都管用。别在这装出一副多么厌恶的样子。我比你年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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