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敬山要和郑家小姐成亲的事很快便全城知晓。原本婚期定在七月,但在曲大夫人的提议下,又新选了九月的好日子。曲大夫人说,九月季秋,万果坠落,正是丰收时节。九月成婚,大少爷同郑家小姐必然多子多福、一生圆满。 段敬山对这个日子没什么异议。他最终还是向他父亲的决定妥协。 楚歌还记得成亲前一夜月明星稀。那是一个难得的好天,能看得出第二日一定阳光普照、光芒万丈。她忙碌了一天,已经非常疲惫,但是睡也没睡。她等在下房前,不出意料等到了段敬山。这人身姿挺拔,可容貌似乎已经一夜苍老。但他什么也没说,仿佛从未如此安静过。他只是看了看楚歌,然后冲她笑笑,说,夜深露重,你快回去休息吧。 楚歌不说话。段敬山说,走吧,没披件衣服,小心要着凉。 两人对峙似的静立了一会儿。楚歌向他深深一拜,回了下房。屈膝的时候也许抱有从此情断的意思在。低头时她想到,其实本来她就不应该给大少爷希望。她初次见到他的时候要行礼,离开时依旧要这样做。她从来没有和他并肩过。她若嫁给他,是这天下的不公平。 楚歌一夜睡得格外好。第二日郑家小姐郑华年嫁入段家,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楚歌陪在曲大夫人身旁,看着新娘子盖着盖头跨过火盆,同大少爷行过沃盥礼、再抵头交拜。锣鼓喧天,珠围翠绕。盛年的父亲与年轻的母亲坐于堂上,重金聘请的礼生端立一侧,声音也铜鼓似的响,高声叫喊,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这声音一直到宴席结束后尚在楚歌脑中回旋。段大少爷新婚之礼,是城中的大事。段盛尧的朋友和他的好友均到场内,段敬山不胜酒力,被灌得醉醺醺的。楚歌始终侍立在侧,看着他明明已经醉不成声,却依旧强撑着将人送出宴席。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时,也已进了夜晚。段敬山被风一吹,略略清醒了些。几人跟在身后要将他扶回去。段敬山却摆摆手,含含混混地说,你们都走,我自己回去。 苒佩被段盛尧留在儿子身边,闻言说道,今夜是大少爷的喜事,不能出岔子的。段敬山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好像头一回认识她似的,安静很久,才说,你下去。我不要你扶。楚歌呢?让她送我回去。 登时几双眼睛便都有了全新的落点。苒佩收回手,也看着她,默不作声。在这简直要杀死人的沉默里,楚歌向他行一行礼,轻声说,奴婢听大夫人之命,要看着大少爷不能出事。待到大少爷入了洞房,奴婢还需得回大夫人身边照看着。 她的意思便是叫苒佩扶着他回去,说着话还悄悄给她使眼色。段敬山却仿佛终于发现了她,挣开搀扶,踉跄两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说,我要你送我回去。你送我回去。 段敬山长她五岁,平素里又尽是长子风范,何曾有过如此失态?当即几人都愣在原地。楚歌微微皱皱眉,心中却莫名早有准备。她推拒着,可段敬山愈加不依不饶。酒劲冲昏了他的头脑,几乎要将唯一的神思都彻底掐断。他含含糊糊地说,你送我我便回去。我要你送我。别的不要靠前来,不然本少爷把你们都打出去。 段敬山扯着她不松手。像孩子抓着玩具,夜风咬住衣角。苒佩冲她点点头,楚歌无奈,只得扶着段敬山一步步朝着青庐走去。段敬山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她扛得有些吃力。后背似乎都被汗浸湿。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硬是扶着他走到庭院前。 一阵夜风袭来,吹醒了段敬山的酒气。他的喉咙一鼓,发出一阵诡异声响。楚歌晓得他似乎要吐,赶紧放了手把他扶到树下。段敬山却摆摆手,表示没事。他摇摇晃晃地直起身,目光浑浊,明显已经深深地落入醉态之中。 段敬山借着月光看清了她的脸,以酒劲来任凭自己靠近。楚歌被他抓上肩膀,像是被两只铁钩紧紧焊在掌心。段敬山的额头轻轻抵上她的,难为他几乎站不稳,却又收着劲不让自己就这样靠上去。 他轻着声音说,楚歌,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只要你想,我就有办法。我可以以命相抵,以死相逼。哪怕正妻夫人都做得,只要你想。可是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 楚歌低了目光。她心如止水,从无波涛,只说,我没有不愿意嫁给大少爷。段敬山说,可父亲说,你分明对我无情。我已经做好了不惜一切代价娶你的准备,可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楚歌轻声说,因为大少爷是一定要娶郑小姐的。段敬山说,可我不爱她。我甚至都没有见过她。我只爱你。楚歌笑着说,谢谢大少爷呀。段敬山说,别谢我。楚歌却依旧只说,进去吧。段敬山的表情猛地发生了些许变化。他近乎哀求着说,求你了,再陪我说说话。楚歌说,放开奴婢吧,大少爷。天色太晚了。 一声“奴婢”,好似终于将段敬山喊醒了。他呆愣在原地,好半天才慢慢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却被楚歌一侧头,拉下他的两只手,慢慢后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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