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乌云聚集天空,冷风席卷城池。 甲士巡逻城头,驻足女墙后眺望。远处天空频现电光,不多时闷雷炸响,又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城内家家关门闭户,仅有巡城的甲士穿街过巷。遇见拖拽大车的奴隶,后者迅速退让至路旁,弯腰躬身伏跪在地,额头触碰石砖,等到甲士离开才敢抬头。 城东是氏族的聚集地。 青石路南北贯通,高屋深院比邻而建。 雕刻氏族图腾的大门拔地而起,门前矗立两尊石兽,形态凶恶,令人不敢直视。 晋人尚武,氏族多豢养私兵。大氏族家宅占地广阔,府内设有军营,时常传出刀击剑鸣之声。 勋旧祖上随国君南征北讨,家族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房屋庭院延续立国时的风格,巨石为基,圆木为柱,壁画雕刻带有上古之风,处处铭刻豪迈苍劲。 新氏族近些年才开始发迹,为追赶勋旧不被压一头,院铺玉石,门环嵌金,雕梁画栋无不华美,家宅府院尽显奢靡。 往日夜深,城东时有鼓乐声传出。 氏族宴会通宵达旦,消耗的食物、酒水和钱币车载斗量。 今夜情况特殊,城东异常安静。各家不见宴饮,未闻乐声,府邸前却有车马穿梭,往来之人面色凝重,都是心事重重。 有狐氏府前,数辆马车并排停靠,墙边的栓马桩已经系满。 马奴靠在车旁,彼此间互不应声。遇到冷风吹过,不约而同紧了紧短袍,缩了一下脖子。 两名门奴坐在台阶上,背靠着门框,不断打着哈欠。 一人揩了揩眼角,带着厚茧的手指擦过胸前,起身在台阶上来回走动,试图驱散困意。 见同伴困意朦胧,头点得似小鸡啄米,他马上走过去踢了对方一脚。 “醒醒,别睡。” 后者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费力睁开双眼,没有出声抱怨,反而面露感激。 “将要天明,未见人出来?” “不关我等事,何必多问。” 两人说话时,雨云飘入城内,盘踞在云后的闪电接连落下,雷声轰鸣,大雨如约而至。 狂风骤起,拉车的马匹暴躁嘶鸣,不断踏着前蹄。 马奴奋力拉紧缰绳稳住车马,好不容易控制住马匹,雨水正好当头砸落,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府邸内,几名婢女穿过回廊,一人手持铜灯,三人手托银盘,盘中盛放金碗银盏,上扣镶嵌珍珠宝石的圆盖,无不价值连城。 婢女身后跟着奴仆,两人并行提起食盒。 食盒足有半人高,分为五层,最下层是冒着热气的滚水,保证盒中食物不冷,送到正室时还是热气腾腾。 一行人脚步匆匆来到门前,肩膀和裙角都被雨水打湿,样子有几分狼狈。 正房内灯火通明。 十余盏铜灯落地摆放,灯盘内盛满了灯油。灯芯燃烧冒出烟气,尽数顺着管道流入灯座,不遗半点刺鼻的气味。 灯光下,公子长和公子原同坐上首,数位氏族家主分坐两侧。 公子长之下以有狐丹为首,有狐达和有狐显坐在他的身后。有狐氏之下是赖氏、吕氏和公牛氏,对面坐着鹿氏和毕氏,俱是新氏族的中坚力量。 林长之母出自有狐氏,是有狐丹的长女。林原的母亲出身鹿氏,是家主鹿敏的同母妹。 都是公子外家,两家本该旗鼓相当。 无奈公子长更受晋侯偏爱,有狐氏水涨船高,鹿氏总是被压一头,心中憋闷可想而知。 林长和林原面和心不合,时常要一争高下。 有狐氏和鹿氏名为盟友,实际上貌合神离,私下里没少针锋相对,龃龉自不必提。 若是林珩死在上京,勋旧日渐衰弱,新氏族失去对手迟早分裂。 然而世事难料,公子珩平安归国,抵达肃州当日就给众人一个下马威。林长和林原当众受到鞭笞,晋侯仅仅是扇了林珩一巴掌,其后就不再追究,还让林珩留在宫内。 公子长和公子原亲口所述,有狐丹等人顿觉不妙,不得不放下成见齐聚一堂,试图商讨出应对之策。 “君上掌掴公子珩,再未有别的处置?”鹿敏眉心深锁,仍感到不可思议。 “我亲眼所见!”林长越想越气,将之前的惊慌抛之脑后,恨声道,“林珩违逆父君实是大不孝。父君竟不追究,留在他宫内,五日后要行祭祀!” 氏族们静默无声,林原也未开口,只有林长在不停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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